还没进正房,一股血腥气便直冲季无忧的鼻端,这股血腥气立刻让季无忧想起自己前世惨死之时的情形,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颤声问道:“彩锦,娘怎么样?”
彩锦忙道:“回大小姐,夫人突然说肚子疼,说是发动了,刚刚移了床就突然出血不止,稳婆和宁嬷嬷在里头想办法,已经去请太医了。”
季无忧皱眉,她的娘亲怀胎刚九个月,太医昨儿才请了脉,说是还有一个月才生,怎么今天突然发动,而且情形如此凶险,这里头必有蹊跷。
此时季无忧无心去追查,只能先将有可能的证物封存起来,她压低声音对彩锦说道:“彩锦,自昨日太医走后娘所吃的东西全都封起来,等过了这事,必彻查到底。”
彩锦忙压低声音道:“是,宁嬷嬷刚才也交待过,奴婢已经办好了。”
季无忧点点头,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拽住,季无忧低头一看,只见弟弟惶恐的望着自己,带着哭腔问道:“姐,娘亲怎么了,无忌要见娘亲。”
季无忧蹲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轻声而坚决的说道:“无忌,娘现在有危险,我们要帮娘亲。”
季无忌含着眼泪使劲儿点头道:“无忌听姐姐的。”
季无忧看着跟自己来的四春,唤道:“春草春兰,你服侍大少爷到暖阁子去,大少爷身边一刻也不许离了人,凭谁叫大少爷都不许去,凭什么东西都不许给大少爷乱吃,无论有什么事,都立刻过来回我。”春草春兰见大小姐的神情不同往日,都跪郑重的接了差使。
季无忧又道:“无忌,你乖乖待在暖阁子里,等娘好了姐给你多讲两个故事。”
季无忌乖乖的点头,轻声道:“无忌知道,姐姐放心,无忌哪儿都不去,祖母叫也不去,只在暖阁等姐姐。”
季无忧心里一酸,忙扭头抹去涌出的眼泪,急切道:“春草春兰,快带大少爷过去。”
安顿好弟弟,季无忧又道:“嬷嬷,你进去看看娘亲的情况,春柳,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赵嬷嬷和春柳都领命而去。季无忧这才望着微微晃动的内室门帘,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头,洁白的手背上青筋迸起,可见她心中有多么的紧张不安。
内室之中时不时传出杨氏极痛苦的申吟,还有稳婆急促的:“用力……用力……”之类的叫声。除此之外便是婆子们一盆一盆的往外送血水,看的季无忧脸色惨白,若非有春竹扶着她,季无忧便再难站下去。
血水越来越多,杨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季无忧再也无法站在外头干看着,她突然发力冲入产房,扑跪到床前,一把抓住杨氏的手,凄厉的尖叫:“娘,撑住啊……”
已经陷入昏迷的杨氏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喊叫,拼尽全力才将眼睛睁开,那双依旧美丽却没了神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季无忧,她的大女儿,杨氏费力的说道:“无忧,娘不行了……娘去找你的爹……无忌……”
季无忧无意当中掐住杨氏的合谷穴,尖锐的刺激让杨氏比刚才略略有了点儿精神,只是脸上的灰气却越发浓重,季无忧见了大叫道:“娘,不要丢下无忧和弟弟,您怀了妹妹九个月,不能让她见不到天日啊……”
杨氏的眼神明显的一怔,她忽然死死抓住季无忧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见杨氏如此,再看看她身下的情形,宁嬷嬷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只扭头抹了一把便转身小跑了出去。
杨氏大出血,而产门未开,这一劫,她是怎么都熬不过去了。宁嬷嬷正是看明白这点,才快步出房,想把季无忌接来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宁嬷嬷去了偏房,可春草春兰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宁嬷嬷带季无忌走,宁嬷嬷无奈,只得飞快跑回来找季无忧。她在季无忧耳旁低语两句,季无忧神色惨然,在娘亲耳边说道:“娘,女儿这就带弟弟过来。”
说完,季无忧飞跑到偏房,抱着季无忌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此时杨氏已陷入弥留,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床前,杨氏听着一双儿女哭喊着呼唤娘亲,只能用眼睛看宁嬷嬷,宁嬷嬷忙跪着说道:“夫人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看顾大少爷大小姐。”
杨氏的眼睛移到一双儿女身上,艰难的说了一句:“无忧,无忌,不哭,娘去找你们爹爹,你们好生相互扶持,好好的活下去……”
语毕,杨氏歪头气绝而亡。
☆、第十五章暗惊心
季无忌不知道他的娘亲已经死去,只拼命的摇着杨氏的身体,放声大哭道:“娘,无忌不要您睡,您看着无忌啊……”
季无忧一把抱紧弟弟,痛哭道:“无忌,娘去找爹了……”
季无忌自迎灵之后,就懂得了什么是“死”,数日之内连丧双亲,便是个心志坚强的大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何况季无忌这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就算是季无忧重生而来,早就知道前世有这样的结果,她也受不住,两个可怜的孩子抱头痛哭,那凄惨的哭声直让闻者落泪,悲凉无依的弱小孩童让见者伤心。
噩耗传出,整个昊极院中的所有下人都跪下哀哭,一时间昊极院内哭声震天,传入了迟迟而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的耳中。
陈老夫人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脸上却做出极为震惊愤怒悲伤的神情,只一叠声的逼问:“出了什么事,你们大夫人怎么样了?”
宁嬷嬷迎头跪下,但见她强行抑制愤心中的悲愤,只悲声回禀道:“老夫人,我们夫人归天了。”
这是陈老夫人意料中的结果,她立刻问道:“孩子呢,可曾平安生下?”
宁嬷嬷心中更恨,只咬牙道:“胎儿不曾生下,已经没了心跳。”杨氏大出血,胎儿已经死于腹中。
陈老夫人心中一怔,继而便丢开手,毕竟是个还没出生的,季氏一门人丁也不单薄,是以陈老夫人并不很在意杨氏腹中的胎儿。
柳氏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她自做姑娘起便被杨氏压了一头的仇今天总算是痛快的报了。杨氏,你嫁的好份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福气消受,哼,叫你的抢尽我的风光,死的好,死的痛快!柳氏在心中暗暗得意。
刚被赵嬷嬷和春草扶出来的季无忧和季无忌一抬头便看到了柳氏眼中藏不住的畅快得意。
季无忌虽小,却也知道柳氏的眼神不对,他紧紧攥着姐姐的手,睁圆眼睛狠狠的瞪向柳氏,瞪的柳氏先是一惊,继而心中恨意涌起,但见柳氏眼神一黯,心中恨道:“小崽子,迟早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季无忧看的更明白,她又是重生而来的,甚至比柳氏都更清楚她的心事。季无忧腾出一只手轻抚弟弟的背,清泠泠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柳氏,直看柳氏不自觉的低了头,季无忧才拉着弟弟的手走到祖母陈老夫人的身边,悲声道:“祖母,娘亲走了。”
陈老夫人张开双臂将一双孙儿孙女抱入怀中,放声大哭道:“我可怜的媳妇啊,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在我这个老婆子的前头啊……岂不是活活摘了老婆子的心肝,你怎么这样狠心,抛下忧姐儿忌哥儿就走了呢……”
季无忧和季无忌也哭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季无忧始终都紧紧攥着弟弟的手,没有一刻分开。
一院子的下人都跪着陪哭,柳氏也在用帕子抹眼泪,自从那日迎灵之后,柳氏的帕子便都蘸饱了姜汁,在需要时一擦眼睛,泪水便如泉涌一般出的飞快,若是不知情的人见柳氏这般泪落如雨,定会以为她和杨氏极为要好,妯娌间不知道有多么亲近。
哭了一阵子,柳氏眼睛受刺激退的差不多了,她便上前扶着陈老夫人劝道:“母亲节哀,若大嫂知道她让母亲这般伤心,如何能走的安心啊!”
季无忧一听这话气的脸色涨的通红,这柳氏心思实在狠毒,娘亲都已经走了,她竟还这般没有口德。紧紧攥住弟弟的手,季无已有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柳氏,冷声道:“原来二婶是这般的心思,才能以己度人。”
柳氏起初没有明白过来,只假做慈爱怜惜的看着季无忧道:“忧姐儿你也不用担心害怕,你爹娘虽不在了,可还有祖母二叔二婶,我们会好好照顾教养你的。”等她想了一会儿,想明白季无忧话中的直正意思,心中勃然大怒,暗叫“死丫头,竟然红口白牙咒我死,我呸,你们一家才是短命鬼!”
柳氏虽然极愤怒,却一点儿也不敢流露出来,因为陈老夫人已经皱着眉头沉沉的看着她,这让柳氏心中顿时一阵发虚,再不敢乱说话了。
陈老夫人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拼命挺直脊梁的大孙女儿,眼神仿佛很慈爱,却暗暗含着防备的冷意。陈老夫人自嫁入靖国公府,从孙子媳妇做起,到如今已经三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将整个靖国公府控制在手中,她是绝对不会容忍府中有超出自己控制的存在。
昊极院中的气氛悲伤中透着诡异的僵持,就在这时,季重慎引着孙太医来到昊极院外,与孙太医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常嬷嬷。
孙太医和常嬷嬷还没进院子便听到阵阵哭声,常嬷嬷心中一惊,脚下更快了几分。
柳氏见皇后身边的常嬷嬷来了,心里更加发虚,只轻声对陈老夫人道:“母亲,懿坤宫的常嬷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