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嬷嬷耷拉着脑袋沮丧的说道:“老奴刚一开口,郡主便说这事是徐嬷嬷管着,让徐嬷嬷把老奴带了出去,凭老奴说什么,那个徐嬷嬷就是一口咬死不答应,还说那些人既给了郡主和小王爷,王府怎么安排便是王府的事情,用不着咱们国公府操心。”
陈老夫人气的面色紫涨,一拍桌子怒喝道:“她果然如此说的?”
邓嬷嬷自进了忠勇郡王府便没有一时自在,此时当然要向主子诉诉委屈,只听她说道:“不只那徐嬷嬷毫不客气,就连赵四家的也横眉立目起来,说的话那叫一个噎人,老奴受点委屈不当什么,可是老奴是老夫人您派去了,这岂不是生生打了老夫人您的脸么,要不是老奴惦着回来向您禀报,以老奴的气性,必得一头撞死在王府门口。”
陈老夫人气的七窍生烟,按着扶手的双手剧烈抖动起来,邓嬷嬷一见吓坏了,忙上前使劲儿捋陈老夫人的前胸为她顺气,又用力拍打她的后背,好一会儿才让陈老夫人顺过这口气。陈老夫人一缓过来就立刻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叫老二来叫老二来……”
少时季重慎匆匆跑了过来,他一见母亲脸色都变了,急忙大叫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儿子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二儿子对自己的紧张关切让陈老夫人的心情略好了几分,她摆摆手缓声道:“不用了,我身子没事,老二,为娘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季重慎立刻躬身恭敬的说道:“请母亲吩咐。”
“你这就去郡王府代替为娘责问忧姐儿,问她还懂不懂规矩人伦,她把祖母赏赐的下人全都关在庄子上,对祖母派去问话的人那般轻慢,她到底是何用意?难道非要为娘去告她二人不孝么?”陈老夫人说话之时神色阴沉,整个人充满了浓浓的怨毒之意。
季重慎大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母亲,不能这样责难她们啊!”
陈老夫人大怒,厉声喝道:“怎么,连你也不听为娘的话了?”
季重慎忙道:“母亲,那些奴仆是分家时分给大房的,并不能说是您的赏赐,怎么处置府中的下人是忧姐儿忌哥儿的权利,分家后咱们再也管不着她们的。您让儿子以此为由上门发难,这岂不是让儿子去自找难看么,这事儿真要闹开了,咱们不占理儿啊。”
陈老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自己其实不占理儿,这一点陈老夫人的心里十分清楚,可她就是无法忍受自己手中控制权的失去,对于一辈子醉心抓权的陈老夫人来说,手中一日无权,便一日没有生趣。特别这是一回她在分家之事上处处被动回回受迫,这让陈老夫人愤怒的几近发狂,只不过她平时藏的极深并不表现出来,只有在慈萱堂的内室,陈老夫人才会用近乎颠狂的方式发泄。
“胡说,我是忧姐儿忌哥儿的祖母,难道还管不得她们么,你别管那些,只大大方方过去问话!对了,自从她们搬出去,可是连一次安都没有回来请过,哼,真真是好规矩啊!”陈老夫人不依不饶,就是不肯错过这个找场子的好机会。
季重慎着实无奈,只得跪着膝行数步来到陈老夫人的面前,抱着她的双腿道:“娘,您就别为难儿子了,如今儿子在朝中越来越艰难,大哥虽然不在了,可他的故交好友遍布朝堂,同僚们都说儿子刻薄了大哥的遗孤,个个远远晾着儿子,儿子的日子已经很难过了。若然再去王府生事,儿子只怕连皇上都会贬了儿子啊!”
“呸,这是什么说,什么叫刻薄了老大的遗孤,把六成家业都分给了她们,这还叫刻薄,此番分家明明是你吃了大亏,你那些同僚难道都是糊涂虫么!”陈老夫人大怒的吼了起来。她这一生也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真真是里子面子赔了个精光!
☆、第五十五章难收买
不管陈老夫人如何的愤怒,季重慎就是咬死了不去忠勇郡王府找无忧姐弟的麻烦。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不敢。自从分家之后,每每上朝或是到礼部当差之时,同僚们都毫不掩饰的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甚至除非公务之上有不得不说的话,其他时间里硬是没有一位官员同季重慎说话,仿佛同季重慎多说一句闲聊之语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一般。
一天两天季重慎还不觉得的什么,如今已经连续受了十天这样的待遇,季重慎就是再迟钝也得回过味儿。他几乎是用哀求的法子好不容易求了一个从前与他关系不错的礼部同僚,被那同僚狠狠嘲讽一通,他这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此时季重慎悔的肠子都青了,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换回自己的形象,他如何还肯去做陈老夫人要他做的荒谬之举。
陈老夫人见儿子抱着自己的双膝痛哭不止,便是心中对失去权利的愤怒再重,也不得不先压下来,毕竟季重慎是她最心爱的儿子,她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儿子的将来。
邓嬷嬷早就季重慎哭求之时悄悄退了下去,她知道陈老夫人必定拗不过季重慎,自己在忠勇郡王府受了气再难找补回来。
“老二啊,你的难处为娘知道了,这回就先算了吧。还有一件事,刚才邓嬷嬷说无忧可能已经知道宁氏贱人之事了,你可曾继续寻找那贱人的下落?”陈老夫人略略压低了声音问道。
季重慎一惊,愕然道:“怎么可能,那老贱人被打了个半死,难道现在还能活着?”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儿子没有派人去搜寻宁嬷嬷,便皱眉沉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没个着落为娘一日不能安心。就算忧姐儿不能为个老奴才同我们怎么样,可到底也不踏实啊!”
季重慎忙道:“母亲训诫的极是,儿子这就去安排人手秘密搜寻。只是从前也搜过,几乎找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儿子想那老贱人只剩下一口气,说不定已经死了。如今再要搜寻,却要往何处搜呢?”
陈老夫人想想的确如此,双眉皱的更紧,想了片刻,她扬声叫道:“来人!”
邓嬷嬷在门外守着,一听老夫人招唤,立刻迈着小碎步子跑了进来。陈老夫人立刻问道:“才你说徐赵两个贱奴是从外头回王府的,可知她们先前去了何处?”
邓嬷嬷苦着脸道:“回老夫人,奴婢也曾悄悄向小丫鬟打听,可是王府的丫鬟们个个都滑溜的紧,银子照拿,嘴上却紧的要命,竟是一丝消息都打探不出来的。”
陈老夫人闻言怒道:“没用的东西,这点子小事也办不好。”
邓嬷嬷委屈极了。从来拿银子打赏买消息是万试万灵的,她哪里想的到这忠勇郡王府的丫鬟们个个对银子来者不拒,可一问事情就都一推六二五,她银子撒了足有五六两,却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打听着。正因为没打听出消息,这些打赏的银子她都没地儿报帐去。得自掏腰包补上。虽然王六银子对邓嬷嬷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一想到白白打了水漂,她还是心疼的要死。这会儿陈老夫人一问,她就立刻全都说了出来,指望着陈老夫人能替她把这个小小亏空给补上,不想亏空未给补上,还落了一句骂。
邓嬷嬷当然不知道,她还没进王府的门,季无忧便已经先吩咐下去,晓喻府中所有仆从,但凡邓嬷嬷给银子,就大大方方的拿着,只要不把邓嬷嬷想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就行。
忠勇郡王府的下人都是由内府训练出来的,没有主子的话,他们再不敢收任何人塞的好处,如今主子放了话,这些人自是喜出望外,季无忧不花一分一文,便小收了一把府中下人之心。邓嬷嬷得亏还不知道这些,若是知道了,怕不得气个半死。
陈老夫人问不出个什么,只能吩咐季重慎道:“老二,若真有了宁氏贱人的消息,忧姐儿必有行动,你只派人暗中盯着王府必能有所收获。”
季重慎立刻应了,赶紧出去安排此事。陈老夫人这才看了邓嬷嬷一眼道:“果然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
邓嬷嬷慌忙跪下道:“回老夫人,真是什么都打听不到,就连奴婢问些最寻常的事,那些人也是一个字都不露的。奴婢本想暗暗找个好拉拢的以后通消息,可谁曾想那些人个个笑嘻嘻的接了银子,转脸就变没事人儿,老奴竟是一个人都拉拢不到。”
陈老夫人沉思了半天方才低低叹道:“果然是内府训出来的下人。难怪会不用我给她们姐弟的下人。看来无忧对我这个祖母戒备的很啊!”
邓嬷嬷不敢接口,只深深低下头。陈老夫人也没有理她,又继续叹道:“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急于一时,应该好好拢住两个孩子才是,特别是忌哥儿,他还小,若养在慈萱堂岂有养不熟的,真真悔不当初啊!”
邓嬷嬷更不敢接口了,只将头埋的更低,恨不得垂到心口窝了。她熟知陈老夫人的脾气,那是个素来不能在人前认错低头的人,如今竟在自己面前说出悔不当初的话,现在就算是没事,日后陈老夫人回想起来,又怎么会不找她这个唯一在场之人的麻烦。
过了许久,邓嬷嬷跪了双腿酸麻,几乎都撑不住自己的身子,才听陈老夫人缓缓问道:“老大两口子走了多久啦?”
邓嬷嬷在心里暗暗算了一回,忙说道:“已经有半年了。”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哦,已经有半年了,也不算在热孝中了。”
邓嬷嬷不知道陈老夫人是何用意,只是轻声附和道:“是出了热孝。”
陈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道:“你下去歇着吧,我累了,叫珍珠翡翠进来伺候。”
邓嬷嬷应了一声,吃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叫来珍珠翡翠,到了廊下之时她再也没有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此时是早春,可邓嬷嬷却觉得里衣尽被汗湿。
☆、第五十六章自作孽
陈老夫人独坐房中思忖良久,终于决定要与无忧姐弟修复关系,特别是对孙子季无忌,她更是要下大力气好好拢络。
主意既定,陈老夫人便命人去传柳氏,让柳氏安排车马明日一早送她前往忠勇郡王府。
莫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只见柳氏素着一张脸,一双眼睛很是红肿,腿脚也有些不得劲的走进了慈萱堂。陈老夫人一见儿媳妇的形容不对,立刻沉声问道:“老二家的,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如今柳氏在府中已经是明正言顺的当家夫人,陈老夫人自不相信还有人敢欺负到当家主母的头上。因此只觉得这是柳氏对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不满,刻意做出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柳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悲戚戚的叫了一声:“母亲,求您给媳妇做主啊!”
陈老夫人一怔,立刻挥手命旁边服侍的丫鬟们尽数退下,然后微微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