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竹不解郡主何意,却不耽误她脆生生的回话,“是,奴婢记住了,奴婢这就去安排。”
季无忧挥手春竹退下,一个人坐在房中静静思考,虽然她和陈老夫人早已势成水火,可季无忧还是不希望如自己猜想的那样,陈老夫人在暗中投靠了哪位有谋反野心的王爷。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上巳节,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女儿家可以光明正大出门游玩的日子,季无忌早早就打算好了,要好好陪姐姐玩上一整天,无忧天天闷在府中极少出门,已经让无忌觉得她很可怜了。
三月初三这日一大早,无忌便穿戴整齐跑到无忧房门大声囔了起来,“姐姐,今天是上巳节,我们快出门吧。”
随着一阵清亮的笑声,季无忧带着丫鬟们出现了。主仆们一色族新春衫,看上去精神极了。
三月初三之时是京城中难得的好时节,这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微风吹过只如弱柳轻拂,细细软软的极为舒服,女人们换下穿了整整一冬的厚重冬衣,换上鹅黄柳绿姹紫嫣红的轻薄春衫,不知养了多少男儿的眼。
“姐姐真好看!”季无忌跑到无忧面前,仰头看着装扮一新的姐姐,骄傲的叫了起来。
无忧如今正在抽条长个子,只过完年三个月,她已经比过年之时长高了一寸,眉眼儿也越发长开了,已经略略有了些豆蔻少女的韵致。一袭覆着软烟罗的嫩绿软缎交领滚荷叶边曲裾长裙勾勒出纤柔的身姿,满头乌发挽做回心髻,簪着一枚由整块春带彩翡翠透雕而成的铃兰步摇,一朵极大的写意铃兰簪头引出数串细细的流苏,这流苏正是由一朵朵绿豆大小的铃兰花联结而成,看上去极为别致生动又不失华贵雅致。
这枝春带彩铃兰步摇是点石轩今春新制的精品,世间独此一件,自然要先供给主人萱华郡主。那点石轩正是忠勇王府的产业,自从无忧搬出靖国公府之后,用了三年时间将点石轩发展为京城最大的首饰工坊,如今大燕贵族女子谁要没有几件点石轩的首饰,都不好意思出门交际应酬。
季无忧在弟弟的保护下上了轿,季无忌已经学骑马学了大半年,如今骑术也算不错了,而且天气也暖和,是以季无忧便没有强近无忌也坐轿子,任他骑马跟在自己的轿旁。
不过是大半个时辰的路程,无忧姐弟便到了京城西部的曲江苑,这里是京城贵族游玩赏春之所,平民百姓再是进不来的。
进了曲江苑,季无忧下轿,同弟弟一起沿着曲江步行,一侧,是深碧若蓝的清清曲江水,另一侧,则是灿若云烟的桃花林。在江水边和桃花林中,三三两两的姑娘们说笑打闹着,偷偷的打量附近的英俊公子们,这上汜节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会,让未婚男女们有见面的机会,若是相看中了谁,他们便会回京禀告父母,请父母遣媒人求亲。所以能到曲江苑游玩的年轻男女都是未有婚约之人,若是有了婚约,便自动失去了来曲江苑游玩的资格。
无忧姐弟可没有相亲的意思,她们可是纯玩儿,大家只要看看无忧未足的身量便知道她年纪尚小,便不会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季无忌看着清清曲江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心里痒极了,低低求道:“姐姐,我想去抓鱼。”
季无忧扑哧一笑,伸出纤纤玉指轻点无忌的额头,笑道:“你道是咱们家的池子,由着你怎么折腾都行,这曲江里的鱼儿都是被放生的,岂能再去抓呢,快不许打这些淘气的主意。”
季无忌瘪了瘪嘴没再说话,心中却很不以为然,放什么生呀,真是假惺惺的,平日里再没见那些人少用一点点荤腥。
“堂姐!无忌弟弟也来啦!”一声惊呼传入无忧无忌的耳中,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两个一前一后跑了过来。
季绣云一边跑一边直勾勾的盯着无忧头上的春带彩铃兰步摇,恨不能从眼中生出一只手将这枝铃兰步摇生生拽走一般。而季弄云却没有这样,她微微低头快步走到无忧姐弟面前,屈膝行万福礼,口称:“弄云给郡主小王爷请安。”
季无忧很讨厌季绣云那毫不掩饰的嫉妒眼神,也很不喜欢心计深沉的季弄云当众表现她的谨守礼制。便淡淡道:“都是出来游春的,很不必如此,你们自己玩吧。”季弄云难得有机会巴上无忧姐弟,自然不肯就此放过,而季绣云还没的看够那套铃兰步摇,或者说她还没有想到办法把这套步摇弄到手,自然也不肯离开,姐妹二人一般笑道:“难得能见到堂姐和无忌弟弟,我们自当相陪。”
季无忌本能的很不喜欢季绣云和季弄云,便没好气的说道:“谁要你们相陪,我们同你们又不熟,还不快快退下,休要扰了我们的游兴。”
季无忌已经养出身为郡王爷的官威,对上季绣云季弄云姐妹,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
季绣云是一见到漂亮首饰衣裳便挪不动的性子,她直勾勾的看着季无忧身上的衣裳首饰,啧啧叹道:“堂姐的衣裳真漂亮,首饰也好看,我再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裳首饰,真真羡慕死人了。我若是能有这么好看的衣裳首饰,那该多好啊!堂姐,你的首饰是点石轩的最新出品吧,真漂亮!”
陪季氏姐妹前来的是是宋嬷嬷,原本柳氏也是要来的,可是她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几天,柳氏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了身孕,故而不也轻易行动,怕有个万一,又拗不过两个女儿的乞求,这才让宋嬷嬷照看着她们去贡江苑游玩。
宋嬷嬷一听大小姐又说那种话,不由臊的老脸通红,忙上前给无忧姐弟行礼,然后悄悄抓住季绣云的手低低道:“大小姐,您忘记夫人的叮嘱了?”
季绣云一滞,脸上便带了些怒意,她一把甩开宋嬷嬷,气恼的低声叫道:“不用你管,还不与我退下。”
季弄云见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便上前轻声说道:“堂姐,姐姐心思最是单纯,她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请堂姐不要怪她。”
季无忧一眼便看透了季弄云的心思,她虽然不喜欢季绣云,却也不想看着季绣云被自己的亲妹妹踩着,便淡淡道:“依弄云堂妹之意,你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心思不单纯喽?”
季弄云被噎的一愣,随即脸上一热如同烧着了一般,她分明看到附近几位并不认识的小姐还有几个公子在听了季无忧的话之后,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家应该用那样的眼神看她的姐姐,然后她再替姐姐分说几句,为自己赚下好名声才是啊。
季无忧说完之后,便对季无忌轻声说道:“无忌,咱们家船就停在那里,你不一早就吵着要坐船了,我们快过去吧。”
季无忌早就不想同各揣心思的两个堂姐一处了,便拨腿往停在码头上的那艘画舫跑去。季无忧也快步追了上去,连看也不看季绣云季弄云一眼。季无忧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历经了前世的种种,季无忧深知权势在谁手中,话语权就在谁手中,再不会有人为了个六品小官儿的女儿同自己这个御封的一品郡主为难。
季绣云很不高兴,在她的经历中,但凡她夸谁的首饰漂亮,那人怎么也得摘一件半件的送给她,从来没有一个人象堂姐季无忧这样,连理都不理会便直接走了。季绣云气不忿,提裙转身便想追上季无忧。
季绣云忘记了,如今的季无忧早就不是三四年前那个任人欺负不敢还口的季无忧,她是赫赫御封一品郡主,连皇上的亲生女儿顺宁公主都没在她面前占得便宜,何况季绣云这小小的六品官员之女。
季绣云刚跑了几步,便被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拦住,其中一个厉声喝道:“这位小姐请留步,休得惊扰我们郡主和小王爷。”
季绣云急道:“郡主是我的堂姐。”
另一个婆子立刻说道:“管你是谁,没有郡主的同意便不能上前。”
季绣云挥手欲叫,却被跟着跑过来的季弄云一把抓住,她低低道:“姐姐,若是让祖母爹爹娘亲知道你又打堂姐首饰的主意,你可吃罪的起。你别忘记出门之前祖母和娘亲的交代。”
季绣云立刻耷拉下手臂,愤愤不平的低声说道:“我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祖母和娘亲为什么要怕她,她们不是长辈么?”
季弄云在心中暗笑自己这个姐姐真是单蠢的可以,连这点子最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想不明白,还整天觉得她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聪明,实在是可惜了她那副容貌。
季绣云生的比季弄云漂亮,单就容貌而论,季绣云不比季无忧差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季绣云的气质实在不值一提,所以她只能是个漂亮的花瓶,没有了内涵,她便不那么经看了。季弄云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能压下自己内心深处对姐姐容貌的嫉妒,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漂亮,所以便要求自己一定要聪明,可是却没有聪明到点子上,因而只是假聪明。
无忧姐弟并没有在意季绣云和季弄云,两人上了画舫之后便命船娘撑船离开了码头,在画舫之中,总不会再见到那些煞风景的人了。
季绣云见无忧姐弟上了画舫,心中到底舍不得那套铃兰步摇,便对宋嬷嬷说道:“嬷嬷,你快命人去租画舫,我们追上去。”
宋嬷嬷一听这话便为难起来,按说租画舫游曲江是上巳节必备的活动,只是一艘最普通的画舫一日的租金便要百两之多,而且还得提前预定,否则便是花钱都租不到。而靖国公府的帐上没有这笔预算,一百两银子对现在的靖国公府来说已经不是笔小帐了。
“大小姐,这画舫是要提前预定的,咱们家并不曾预定,这会子再是租不到的。”宋嬷嬷小声说了起来。游曲江不预先租花舫,这其实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宋嬷嬷都没脸大声说出来。
季绣云却不懂这些,只愤愤叫道:“你是怎么办的事,连画舫都不曾提前租下,这不是败我们姐妹的兴致么,还是你看着娘亲没来,只有我们两姐妹,便轻忽慢待我们。”
季弄云见周围之人用异样眼光看过来,忙拽着季绣云的胳膊说道:“姐姐,快别说了。”
季绣云眼看着“可能到手”的翡翠铃兰步摇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的怒意如何能轻易平息,她还要继续发作,季弄云不得不低低说道:“姐姐,你忘记我们做什么来了,若是让人瞧见你这么有性子,谁还敢上门提亲啊!”
季弄云一下子戳中季绣云的命门,季绣云果然不再叫囔,只能暗暗生闷气。季弄云则向宋嬷嬷笑笑道:“姐姐生来这个性子,她不是有意的,嬷嬷不要往心里去。”
于是乎季弄云踩着自己的亲姐姐,开始竖立自己大方得体懂事的形象,不明内情的人瞧见了,谁不得说一句这个妹妹好生懂事之类的夸赞。
曲江苑中的风光楼上,正对着曲江的一间屋子窗子半开半掩,一个少年正倚窗而坐,目光所望方向正是曲江中季无忧所乘的画舫。这少年相貌清俊,只是神色有些阴郁,他不是别人,正是母妃妹妹正在禁足中的六皇子庄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