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绣云扶了扶头上戴的鎏金梅花簪,正正了鬓边簪的大朵粉红牡丹绢花,走向季光慎叶氏,福身道:“绣云给三叔三婶请安。”
季光慎嗯了一声,叶氏依礼伸手相扶,不想手刚伸到季绣云的面前,就被季绣云一把死死拽住,摸着叶氏腕上的赤金镯子叫道:“这不是我看中的那对赤金绞丝宝石镯子!”
叶氏眉头一皱,她极不喜季绣云这样的行为,也极讨厌季绣云说出的话,便毫不客气的用力抽回手,向后坐回椅子,对季绣云旁边的季弄云道:“起来吧。”
季绣云立刻变了脸色,气鼓鼓的看向祖母爹娘,却见这三人同时黑沉了脸,季重慎恼羞成怒的喝道:“绣姐儿,你做什么。”
季绣云委屈的说道:“爹爹,女儿只是夸赞三婶的镯子好看,这镯子我原见过的,上回去点石轩女儿就看中了,娘不给女儿买。”
柳氏一听就知道了,她曾经带季绣云去点石轩添首饰,季绣云看中了许多精美的首饰,其中就有一对赤金绞丝镶着七色宝石的镯子,那对镯子只上品赤金丝便用了三四两,再加上点缀了许多精工磨制的宝石,一对镯子开价八百两,这是如今的柳氏根本负担不起的,当时她只能季绣云买了一对鎏金梅花簪,一对豆粒儿大小的赤金梅花耳坠,一只鎏金缨珞和一对细巧的虾须镯子,这还都是些点石轩里的便宜货,也用了柳氏近三百两银子。
季绣云对于漂亮的首饰有着极度偏执的热爱,自那日之后,她就没少惦记着那对赤金铰丝镶宝手镯。今日既在三婶叶氏手腕上看到了,季绣云怎么可能不打主意。
“你娘给你买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还不快住口!”季重慎愤愤的大喝了一声。
陈老夫人见却季光慎和叶氏象是没有听到季重慎和季绣云的对话,两人只是向最后上来行礼的季延云点了点头,缓声叫他起来,叶氏可是再不伸手去扶了。谁知道这季延云是不是也和他姐姐一样不靠谱没有规矩呢。
柳氏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大女儿刚才表现出来的贪婪让她极没有面子,百叶氏没有顺手撸下镯子平息了此事更让柳氏心中怨愤难平。不过就是个镯子,原本她就该给见面礼的。呸,没有钱还装什么阔!
叶氏自然不是没有钱,大燕军队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参战军卒可分得战利品的一成,季光慎身为将军,分的东西自然不会少。此番击垮鞑鞑人,季光慎分得的战利品便有两大箱子,这还是他把自己一半以上的战利品都分给了受伤了战士之后所剩下的。鞑鞑人向来喜欢在身上佩戴份量十足的金银玉石之物,所以只此一役,季光慎便有上万两银子的进帐。季光慎自己并不留钱,将所有的获都交给了叶氏。叶氏现在的身家可是不菲。
只是再有钱,叶氏也不想用在对自己一家心存恶念的人身上,所以此番与季光慎来见陈老夫人,叶氏准备的礼物并不贵重,不过是些布匹毛皮南北干货,也就值个百十两银子罢了。至于能季光慎三个孩子的见面礼,叶氏准备的则是荷包尺头等物,她可没兴趣做冤大头,靖国公府的人值得她对她们好。
叶氏向跟在身边的海棠点了点头,海棠立刻快步走了出去。少倾便带着四个小丫鬟进来,这四个小丫鬟手中只端一只托盘。
叶氏起身从最前头的小丫鬟托着的托盘中拿过一张礼单,送到陈老夫人面前,淡笑说道:“我们老爷在漠南得了些土产,请老夫人笑纳。”
陈老夫人抬眼扫了叶氏一下,方伸手拿过礼单,邓嬷嬷忙把水晶眼镜送上,陈老夫人打开礼单一看,这气可就不打一处来了。她真想把礼单摔到叶氏的脸上。礼单上尽是些什么猞猁玄狐一斗珠灰鼠皮毛四领漠南葛缎四匹,风干狍子肉两具,黄羊两具,这是送礼么,分明是打发穷亲戚!陈老夫人这会儿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样对待庶子季光慎一家的了。要是依着无忌,连这些东西都嫌给多了,少说要砍掉一半才解气。
叶氏并不理会陈老夫人气成什么样子,又拿了一份礼单递给柳氏,淡笑道:“知道二嫂什么都不缺,只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二嫂别嫌少。”
柳氏瞄了礼单一眼,心中气的不行,敢情这叶氏说是的实话,并非谦虚之辞,这份礼单还真是轻的不行呢。只有玄狐灰鼠皮毛二领漠南葛缎二匹,不错,真正是从漠南带回来的“土产”!漠南金矿里的金子可不见季光慎送些过来。
叶氏送完礼单便坐了下来,对海棠道:“海棠,把给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的见面礼送上。”
海棠脆声应了,接过一个托盘走到季延云的面前,蹲下来笑道:“大少爷,这是我们夫人送您的见面礼。”
季绣云立刻探头去看,只见那托盘上放的是一只荷包一只金项圈,还有一匣湖笔和一方砚台。季延云忙惶恐的上前行礼道谢。然后将接过托盘,将东西交给跟在身边身边的嬷嬷。
季光慎和叶氏看到季延云怯怯的样子,不由都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是府中唯一的男丁又如何,只要是庶出的,还是不得待见。
海棠托了最后一只托盘走到季绣云季弄云姐妹的面前,俯身道:“这是给两位小姐的。”
季绣云见托盘是两只荷包和两只小匣子,便立刻将两个小匣子抢到手中打开来看,季弄云眼见姐姐如此,只低下头紧紧的抿着嘴,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眼中尽是委屈之色,她上前向季光慎和叶氏行礼道:“谢三叔三婶。”
季绣云打开匣子,只见一只是牡丹珠花一只是芍药珠花,都很漂亮别致,她两个都想要,便将匣子盖上冲着季弄云叫道:“荷包给你这两个给我。”
季重慎实在受不了大女儿的肤浅,气的大叫道:“绣姐儿,把东西放下!”
季绣云最爱的就是些个漂亮首饰,如何肯听父亲的话,只向柳氏撅嘴叫道:“娘……”
儿氏就算再宠大女儿,也不可能让季重慎下不来抬,只瞪了季绣云一眼道:“绣姐儿,听你爹的话。”
季绣云瘪了瘪嘴,扭过头去下死力看了叶氏的手镯一眼,这才将那个放芍药珠花的匣子放了下来。愤愤的拽过一个荷包。便嘟着嘴拉长了脸站在柳氏的旁边。
让季光慎和叶氏看到了家丑,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夫妻越发不自在,陈老夫人深深看了季光慎一眼,眼光在他身上的从四品官服停留了许久,方才缓声道:“老二家的,带你弟妹和孩子们出去玩吧。”
柳氏知道这是陈老夫人要说正事儿,便扶着腰站起来,招呼叶氏带着五个孩子出了上房。
陈老夫人看着门帘子不再摇晃,这才缓缓说道:“老三,你这两年干的不错。”
季光慎沉稳的说道:“全仗皇上信任,要不然光慎也无有今日。”
陈老夫人淡淡道:“是么,老身却听说忧姐儿帮了你不少啊?”
“老夫人这是从哪里听说的?可不能这么说啊,郡主虽有诰封,可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她又一直带着弟弟守孝。出孝之前从来不外出的。老夫人这话可是会陷郡主于不义之地,请老夫人万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季光慎脸色一凛,立刻沉声反击。他一家子受了无忧的帮助,这事季光慎没有一天忘记过,只是在靖国公府里,他绝对不能承认。倘若一但承认了,就给了陈老夫人死逼着无忧姐弟拉拔季重慎的口实,他绝不能给无忧无忌惹下这等麻烦。
季重慎一听这话心里的醋意便压不住了,只酸不溜丢的说道:“老三,这话我可不爱听,若没有忧姐儿帮你,只凭你,不到两年就升到从四品,你骗鬼去吧!”
季光慎腾的站了起来,怒视季重慎道:“二哥这么说是在指责皇上不辨贤愚任人唯亲么?”
季重慎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一缩,季光慎又接着喝道:“这两年我在漠南出生入死,凭的是实打实的军功,皇上因功封赏于我,我季光慎受之无愧。这与无忧有什么关系。二哥今日不说清楚了,明日便与我一起上殿面君,请皇上一证我的清白。”
季重慎的脸色顿时黑成一团,他如今是六品小官,便是大朝会都没有资格参加,何况是只召见一小部分高官的小朝会。
陈老夫人一见儿子吃瘪,立刻沉声怒道:“季光慎,你便昌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是我靖国公府的庶子,怎敢对嫡兄如此无礼!老身看你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季光慎转身看着陈老夫人,冷冷说道:“我是先老国公爷的亲生骨肉,当今皇上御封的从四品云门偏将,四年之前靖国公府三房分家,我季光慎从此便是家中顶门立户的老爷,叶氏的丈夫,如姐儿扬哥儿的父亲。老夫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么?”
陈老夫人被季光慎问的哑口无言,自从彻底分家那日开始,季光慎和靖国公府便再没了关系,他放弃了国公府庶出三爷的身份,以平民之身从军,累立军功,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奋斗得来的,与靖国公府毫不相干。陈老夫人虽然是名义上的嫡母,却已经对季光慎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此时的季光慎完全可以到宗族中要求独立一枝,他便是新分出这一枝的宗长。到那里季光慎便能光明正大的供奉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且为她请诰封,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老国公爷的二房夫人。
季光慎已经想到了这些,只是陈老夫人和季重慎始终认为季光慎还是从前那个没有出息的庶子,压根儿不会往那上头去想。
说罢那一番话,季光慎复又坐回客座,冷冷的看着陈老夫人和季重慎,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陈老夫人和季重慎都被季光慎的气势镇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慈萱堂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沉静。
过了几乎有一盏茶的时间,陈老夫人才干涩的开口道:“老三啊,你说的没错。”
季重慎一听这话不由愣了,他瞪大眼睛看着陈老夫人,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己母亲口中说出来的。
季光慎却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板着一张脸。他心中暗道:“难道自己是是三岁孩子,几句软话就能打发了。”
“老三,老身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陈老夫人的语气更加和缓,甚至听上去都有了几份慈爱之意。可是季光慎心里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假象,陈老夫人的话越是软和,她所求的便越大。
果不其然,陈老夫人又接着说道:“老三,自古道打虎亲兄弟上阵你子兵,如今你大哥已经不在了,就剩下你二哥和你两兄弟,你们兄弟不互帮互助,还能指望谁呢?你是武将,要在外头打仗的,若是朝中没个靠的住的官员支持,你便是打仗都打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