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嬷嬷冷冷看着宋嬷嬷,直看的她低下头,带着人灰溜溜的避到了旁边的耳房之中。
柳氏见状只能低声说了起来,宁嬷嬷立刻拿过一件干净的中衣,醮了血水飞快的记录着柳氏的每一句话。说完之后,宁嬷嬷将那血书给柳氏看了一遍,冷声道:“二奶奶按个手印吧,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柳氏如何肯按,事实上她看到宁嬷嬷记录的时候便已经后悔了,只是此时她脑子象是上了锈,想编几句假话蒙混过关都不能够,硬是被宁嬷嬷逼着说出了她所知道的真相。
宁嬷嬷见柳氏不想按手印,只冷笑道:“二奶奶看来是想到大牢里坐月子了。”
只这一句话,柳氏便惊的飞快在中衣上按下了血手印。她所说的全是关于当初陈老夫人怎么谋害杨氏之事,对于她自己做的手脚,柳氏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柳氏心里其实是非常希望忠勇郡王府一举扳倒陈老夫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当家做主。那怕是只做个平头百姓家的当家娘子,总也好过做陈老夫人的傀儡,陈老夫人活着一日,柳氏便只是个拿钥匙的大丫鬟,当家不掌权。
“嬷嬷,求您让我坐个安生月子。”柳氏盖完手印之后,虚弱无力的哀求起来。
宁嬷嬷想了想,淡淡点了点头。便是要告,也要出了正月才好行事。等出了正月,柳氏便也出了月子。
收好血书,宁嬷嬷净了手,带着四个婆子走出产房,陈老夫人认定宁嬷嬷已经喝下加入噬魂的毒茶,此时看她便如看死人一般,倒没再生事,让宁嬷嬷一行人顺利的离开了靖国公府。若陈老夫人知道宁嬷嬷怀中揣着一份要她性命的血书,只怕会立刻杀了宁嬷嬷烧了血书,以保她的平安无事。
回到忠勇郡王府,宁嬷嬷将血书交给无忧,无忧看罢脸色惨白浑身直颤,哭倒在宁嬷嬷的怀中。宁嬷嬷也是老泪纵横,一老一小哭的不可开交。
无忌打从外头经过,听到阵阵哭声,急忙冲进来高声叫道:“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无忧知道无忌是个火爆性子,立刻抓起那幅血书藏于身后,胡乱擦了眼泪慌乱的摇头道:“没事,没有人欺负我。”
无忌自小练武,比一般人耳聪目明多了,他一眼便看到了无忧藏到身后的血书,立刻冲上前将血书抢到手中,跳开几步便展开看了起来。
无忧急了,拍着桌子厉喝道:“季无忌,把血书放下。”
无忌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无忧,委屈的说道:“姐姐,我为什么不能看?”
无忧忙上前抢过血书,无忌不敢跟她抢,只撅着嘴气道:“姐姐!”
无忧将血书叠起来放到一个木匣子里锁起来,然后才对无忌说道:“无忌,不是不给你看,而是现在不能给你看,姐姐答应你,过了正月十五就让你看行么?”
无忌执拗的摇头道:“不行,姐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现在不能看?”
无忧叹道:“无忌,你不相信姐姐么?”
无忌急道:“姐姐,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为什么现在不能看?”
饶是无忧平日聪慧过人,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说服无忌,倒是宁嬷嬷惯会哄小孩子,便对无忌笑道:“小王爷有所不知,这是一封诉冤的血书,老奴那故人的冤情太惨,郡主和老奴看了也为她伤心难过,这才落了泪。只是皇上已经封了笔,直到元宵节后才开笔,与其让您看了先生一个月的气,倒不如等过了正月十五再看,到时候小王爷正好打抱不平不是。”
无忌脸色这才好了些,原来她的姐姐是被别人的冤情所感而哭,并不是被人欺负了。无忌不由腹诽道:“果然女人就是爱哭。”
听完宁嬷嬷现编的说辞,见无忌脸色略好了些,无忧才暗暗松了口气,赶紧点头道:“就是就是,无忌,你性子急,这会儿让你看了,你这个年可就再不能过的安心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个月对不对?”
无忌却还是有些不高兴,轻哼一声撅着嘴扭过头去,一脸的别扭。无忧可不怕无忌闹小别扭,只轻笑道:“嬷嬷,回头命人我刚做好的松子糖都送公主府给虎头吃吧,反正有人生自己姐姐的气,想来也是不肯吃姐姐专门为他做的松子糖了。”
无忧做的松子糖是无忌最爱吃的小食之一,只是无忧怕无忌吃坏了牙齿,平日并不肯做,这还是因为要过年了,无忧才破例做了一些。无忌果然一听这话立刻不再撅着嘴,冲到无忧身边扭股糖似的叫道:“姐姐不要,无忌才没有生姐姐的气,姐姐这么好,无忌怎么会生气呢。”
无忧被无忌搓揉的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刮着无忌的鼻子笑道:“姐姐逗你呢,你也当真。松子糖是你最爱吃的,姐姐岂会都送给虎头,姐姐多做了两份,一份给虎头,一份给晟儿。你的那份还是你的。”
无忌这才踏实了,挨着无忧坐下说道:“谢谢姐姐。”
宁嬷嬷看着无忧无忌挨着坐在一处,不由的一阵心酸,若非当年她还不够警惕,又何至于让无忧无忌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那有那个胎死腹中,甚至不知道男女的孩子,他若还活着,现在也能向哥哥姐撒娇了。
无忧心思,立刻发现了宁嬷嬷的难过,她推推无忌笑道:“无忌,松子糖都在嬷嬷那里,每天吃几颗可由嬷嬷说了算的。”
无忌立刻跑到宁嬷嬷面前,笑的眉眼儿全都弯了,脆生生的叫道:“好嬷嬷,给我一颗松子糖吧。”
被无忌一闹,宁嬷嬷心中的伤感倒消散了许多,她忙笑道:“行行,小王爷,从今儿开始,您每天可以吃六颗松子糖。”
无忌立刻讨价还价道:“好嬷嬷,每天给我十颗嘛!”
宁嬷嬷立刻摇头道:“不行,每天只能吃六颗,小王爷,吃多了牙齿会坏的……”宁嬷嬷边说边将无忌带了出去。
听着无忌和宁嬷嬷走远了,无忧脸上笑意敛去,神色极为沉郁。她已经决定了,只等过完元宵节隆兴帝开笔之后,立刻上折子告御状,状告陈老夫人毒害当朝太妃,盗抢大房财产,下毒暗杀宁嬷嬷。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她绝对不会让陈老夫人逍遥法外。
在无忧焦灼的期盼之中,终于过完了元宵节,隆兴帝十六开笔议政,无忧可以上折子告御状了。
十六一早,无忌便跑到无忧面前叫道:“姐姐,现在可以给我看那份血书了吧。”
无忧点点头,当着无忌的面打开小木匣,将已经有些发黑的血书和她写的状子一起递给无忌,沉声道:“无忌,这不是别人的冤情,是我们娘亲的冤情。”
无忌一怔,立刻抢过血书仔细看了起来,越往下看,无忌的脸色越发铁青,看完之后,无忌的脸色已经以由铁青变为紫涨,他愤怒的大叫道:“姐姐,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娘亲有这么大的冤情,我……我……”无忌瞪着眼睛,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滚落下来。
无忧拿着帕子拭去无忌脸上的泪,悲声道:“无忌,以你的性子,若是一早看完这幅血书,你能忍住不去告状么?”
无忌摇了摇头,他当然不能。
“姨丈已经封了笔,你若去告状,姨丈必不会不管,这一管,姨丈姨妈就再不能过个安稳的新年。特别是姨妈,我们娘亲是姨妈最疼爱的妹妹,若让姨妈知道娘亲冤死,定必会要姨丈立刻严惩凶手,这便给了太后发落姨妈极好的理由,从来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见血的。可过了元宵节之后,姨丈开笔理政,太后便是想找姨妈的事都没有借口。无忌,娘亲惨死,姐姐和你一样痛心难过,可是我们不能为了娘亲就害了姨妈啊。我们只是晚报了一个月的仇,就能让姨妈不被太后攻击,这难道不值得么?”
无忌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心里就过不去那个坎儿,只觉得堵透不过气来,无忧理解弟弟的心思,她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弟弟,轻声道:“无忌,姐姐瞒着你,是姐姐不对,可姐姐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已经失去娘亲了,不能再让姨妈也受到连累,虽然太后如今的势力不如从前,可她若是占了理,便是姨丈和姨妈都要让她几分的。”
无忌闷声道:“姐姐,我明白。”
无忧点点头,轻声道:“无忌,你看看姐姐的折子吧,若觉得可以,就抄写一份递上去。”无忧是郡主,并没有直接给隆兴帝上折子的权利,必得由无忌去上这道诉冤折子。
无忌立刻坐到桌边认真的读无忧已经拟好的折子,这份折子真正是字字血泪,便是铁骨铮铮的硬汉看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无忧一旁细细研了墨,无忌提起笔来认真的誊写了一遍。等墨迹晾干之后,无忌道:“姐姐,我这就去上折子。”
无忧点点头道:“好,我与你一起进宫。”
姐弟二人换好衣裳匆匆进宫,分别去了懿坤宫和勤政殿,将两份相同的折子递到了隆兴帝和皇后的面前。
帝后二人看罢折子,隆兴帝勃然大怒,皇后则是一声声叫着“婉儿……”哭的死去活来。
“无忧,那血书何在?”皇后哭的几欲昏死过去,却一直用金甲套狠狠的刺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一定不许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