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主使之人的焦灼庄煜等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圣寿节共有三天,分别宴请各邦使节文百官王公亲贵与皇室宗亲。皇宗宗亲之宴设于第三天,这相当于皇族的家宴。
庄煜被封为睿郡王,在帝后心中甚至可以说是与太子地位相当,偏太子还不忌惮于他,对睿郡王的亲近态度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是以庄煜便成为重点巴结对象,皇族之中远枝的嗣王国公郡公等等,对庄煜都极尽巴结之能事。反而对于太子这个储君却不怎么特别的巴结。
庄煜看到此种情形,心中隐隐不安,随意应付几句前来敬酒之人,便来到太子的席前,低低叫了一声“大哥!”
太子庄耀看着弟弟,眼中流露着温暖的笑意,眼儿弯弯的笑道:“小五,有什么事?”
庄煜抓抓头,苦恼的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怕自己被太子大哥猜忌,只是这话怎么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太子笑着拉庄煜在自己身边坐下,亲手为他斟的一杯酒,笑着说道:“小五,你小时候看见父皇和大哥吃酒,馋的直流口水,当时大哥是怎么哄你的你还记得么?”
庄煜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答应我,等我长大的亲自倒酒给我喝。”
太子指指庄煜面前的杯子笑道:“小五,你已经是大将军了,长成大人了,喏,大哥给你斟酒,快喝了吧。”
庄煜忙道:“大哥,我小时候不懂事……”
“小五,你是大哥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性子大哥心里最清楚,别怕那些有的没的,大哥到什么时候都坚信小五是大哥最好最亲的弟弟。”
庄煜激动的眼睛都红了,一把抓起那杯酒倒入口中,因喝的太急,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太子摇头笑道:“刚说你长大了,你却还这般毛燥的象个孩子。”说着,太子轻轻给庄煜拍背,直到庄煜气息顺了过来,他才将手收回来。
看到这一幕,便是有些什么心思的人也都立刻收了心思,太子与睿郡王关系如此之亲近,想把他们挑拨散了可不容易。
皇族家宴是按爵位加辈份的排序方式设座的,所以吴国公庄铖的位置与敬肃郡公庄烃的位子相邻,这两人都是失意之人。吴国公从郡王变成国公,京城之中自不泛跟红顶白之人,这才短短几日,吴国公庄铖便尝尽了人情冷暖。
而敬肃郡公庄烃,他一直被圈在府中守制读书,如今热孝已过,又逢隆兴帝的五十圣寿,庄烃做为隆兴帝的亲儿子,自没有不给父皇拜寿的道理。隆兴帝又不想当日之事被传扬扩散,所以便在圣寿节这三天中允许庄烃参加宫宴贺寿。故而在皇族宫宴之上才有庄烃的一席座位。
“堂叔,小侄敬您一杯。”因为吴国公和敬肃郡公都是被处罚的边缘之人,所以皇族宗亲人都远着他们,庄烃见状无奈的自嘲一笑,端着酒杯向坐在邻桌的庄铖敬起酒来。
庄铖自然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就是隆兴帝的六皇子,被封为敬肃郡公的庄烃,不免有物伤同类之感,便端起酒杯与庄烃轻轻碰了一下,将一整杯酒都倒入腹中。庄烃也一仰脖喝干杯中之酒,这正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
“堂叔,炯堂弟之事小侄已经听说了,您也别太过担心,过阵子等父皇消了气,一定会赦免炯堂弟的。”庄烃干干的说了句安慰庄铖的话,他自己都觉得很是心虚,庄烃知道他的父皇绝对不会放过庄炯这么好的制约吴国公的把柄。
庄铖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庄烃立刻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堂叔,你们真不该回京。”
庄铖一怔,抬眼看着庄烃,只见眼前这个少年人脸色阴沉,眼中隐有恨意与暮气这两种极不和谐的情绪,这让庄铖立刻对这个六皇子产生了兴趣。说不定在庄烃的身上,他能找到反败为胜的路。
“罢了,回都回了还能说什么。六皇子,你可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怎么会……”庄铖没有将话说完,可话中之意庄烃已经相当清楚了。
他们两人的席位虽然靠后,可到底也还在宫中,刚才庄铖与庄烃压低声音靠近说话,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酒也吃完了,他们二人不好再凑在一处说话,庄铖便低低说了一句:“六皇子,过几日我去找你。”
庄烃淡淡苦笑道:“堂叔最好别来。”
庄铖奇道:“却是为何?”
庄烃低低道:“小侄正在为母妃守孝,于府中闭门读书。”
庄铖微微一怔,继而明白过来,只紧紧皱起眉头,一时倒没有再说什么。
六皇子庄烃是因何获罪的,庄铖并不清楚,事实上知道内情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就连太后都不是很清楚,而且自顾山在十方大山被石院判恶整之后,太后就断了与吴国公联系的秘密通道。顾山病情严重,现在还留在蜀中养病,他何时才能痊愈尚且是个未知数。所以太后并不能告诉庄铖什么。
没有了顾山的百草堂,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很快便被官府查封了,百草堂中自掌柜到伙计,甚至连打杂的长短工,灶下的厨娘帮佣都被抓了起来,至今还关在大牢之中不见天日。所以庄铖进了京城后就象是聋子瞎子一样,完全摸不着门道,他唯有先蜇伏下来以待时机。只是庄铖很不甘心,总想给隆兴帝找些麻烦。
如今隆兴帝的亲儿子庄烃送上门来,庄铖不免心中暗喜,这庄烃可是个绝佳的突破口。庄铖自己也是做父亲的人,自然了解做父亲的心,虽然庄烃看上去是被放弃了,可庄铖很确定若是庄烃出了什么事,隆兴帝一定会很痛苦。想到隆兴帝会痛苦,庄铖的心里便好受多了。
“六殿下,此间说话不便,待出宫之后堂叔会想办法与你联系的。”庄铖低低说了一句,便悄悄将一个纸卷塞到庄烃的手中,庄烃虽然没有打开,可用手暗中一试,便知道那是一小卷银票,就是不知道面值有多大。庄烃立刻将纸卷收了起来。他被圈在府中,除了年俸之外别无收入,手里可不怎么宽裕。
宫宴是设在四海四春殿的,内殿外殿各设席面,男人们在外殿,内殿坐的便是皇族中的女人,自然,太后还是要高高的供在上头的。
自吴王被贬为吴国公,太后便象是苍老了好几岁,如今整个人显得暮气沉沉,除了看到吴国公和世子庄焰还会有些笑容之外,看到其他所有人都是冷着一张脸爱理不理。她是太后,便是谁都不爱搭理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只是皇后要受些个挫磨,太后不能拿隆兴帝如何,可挫磨皇后却是理直气壮,皇后虽然是一国之母,可名份上也是她的儿媳妇。一个“孝”字压下来,皇后还真不能在大厅广众之下怎么样。
今日的宫宴是给隆兴帝庆寿,可从始至终太后都死死绷着一张脸,与当初先皇驾崩之时的样子很有的一拼,看得皇后以及内外命妇们心里堵的不行。这哪里是驾寿,分明是成心给隆兴帝添晦气。
太后不只是对皇后横挑鼻子竖挑眼,还对太子妃和无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甚至当众点名要她们二人上前服侍自己用膳。
今日是皇族家宴,原本无忧没打算来的,她是庄煜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呢。可是太后却下旨说非要萱华郡主参加家宴。太后发了懿旨,无忧也不好不遵从,这才来赴宫宴。果然宴无好宴,太后可没打什么好主意,竟是要成心羞辱太子妃与无忧两个人。
太子妃知道太子很看重庄煜和无忧,她也很喜欢坚强大方自强不息的无忧,便上前屈膝笑道:“皇祖母,孙子媳妇服侍您是应当应分的,可无忧妹妹还没过门呢,便是您想要孙子媳妇们服侍,也当由孙媳妇带着六弟妹服侍您才是。无忧妹妹可还是娇客呢。”
太子妃之言合情合理,不论是皇家还是民间,都没有让没过门子孙子媳妇在未来太婆婆身边立规矩的道理,一众命妇或是明着点头,或是暗暗嘀咕的附和着。
太后见状脸色更加阴沉了。只席间命妇们的反应来看,太后便知道已经没有多少人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中了。
不等太后发作,淳亲王老王妃,如今唯一一个让太后心生忌惮的皇族宗妇说话了。
“太子妃果然通情达理,不愧是世家大族的出身。”淳亲王老王妃不说则已一说惊人,极其精准无误的击中了太后的要害。
要知道太后并非先皇的元后,而是继后,她的出身不显赫家世不清贵,故而在皇族之中很没有底气,同时也本能的仇视那些出身高贵的元配嫡妻,特别是那些生下嫡子,夫妻和美的元配们,更是让太后心中忌妒的不行。这也是太后动不动就给王公亲贵们赐美貌宫女的原因之一。太后总想着美貌宫女们能一举夺去元配们的一切,她们的丈夫,地位,财产,子女。
那些被太后赐下做妾的美貌宫女们,有的人成功了,就象季光慎夫人叶氏的继母,可绝大多数都没有成功,充其量也就只是做个受宠的小妾,被人当成了玩物。只是太后并不知道或者说她假装不知道罢了。
“淳亲王妃如今老了老了还和从前一样口没遮拦。”太后面皮抖动了几下,到底没能挤出一丝笔容,只咬牙冷声说了起来。
淳亲王老王妃笑呵呵的说道:“太后娘娘不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性子么,我们老王爷就中意我这个性子,他可不许我改。说改了就不是我了。”
听着淳亲王老王妃明晃晃的炫恩爱,太后脸色有些发青,有些年纪大的内外命妇都随着老王妃的话轻笑起不,年轻些的则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要知道这里不独有内外命妇,还有没有成亲的姑娘家。就象是无忧与顺宁公主庄嫣一般。
隆兴帝连庄烃都能放出来了,自然也不会再让庄嫣被禁足于西四宫房之中。她可是皇族之中唯二的公主之一,若在家宴上她不出现,众命妇们的猜疑就会更加深了。
无忧坐在庄嫣的下首,庄嫣举起手中的杯子,向无忧笑着示意,无忧便也端起杯子比了一下,然后送到唇边略略沾了沾唇,算是与庄嫣单独吃了一回酒。
对于无忧的冷淡,庄嫣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因此她完全没有在意,反而处无忧颌首微笑,看她那端庄大方的样子,着实让人没有办法想象她曾经是个有何等歹毒心肠的小姑娘。
一直低头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的六皇子妃,敬肃郡公夫人胡碧芸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粒灰尘,让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她。
成婚第二日死了婆婆,就算是她再怎么辩白,都没有办法消除她命硬克死婆婆的坏名声。若是庄烃对她温柔体贴些,胡碧芸受也就受了,偏偏新婚那一夜胡碧芸被吓的魂不附体,连多看庄烃一眼她都不敢,而且又在孝期之中,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培养夫妻感情。所以庄煜与胡碧芸如今是两看相厌,最好谁也不见谁。
因而胡碧芸并不愿意站出来与太子妃一起服侍太婆婆,事实上自从当初进宫选秀之时,胡碧芸对于见面并不很多的太后便心生惧意,总想着离太后越远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