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帝轻轻拍了拍无忌的肩,示意他不要着急生气,只冷冷道:“既只取第一个蛋,那么下过第一个蛋的金羽鸡又如何处置了?放了,杀了?”最后那“杀了”二字,隆兴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可见他不让无忌生气,自己却气到什么程度。
那采买管事顿时答不上来了,帐目是他自己做的,他自然清楚在鸡子之下写的便是采办活鸡的帐目,一只鸡子儿他都敢报二两银子,一只活鸡他少说也要写上个七八十两才说的过去。可是边上就站着个通晓市场价格的季王爷,他可怎么编的下去。
“皇后,看来朕还真是大燕头一号冤大头啊!”隆兴帝对皇后说了一句,吓的站在下面等着呈报帐目的管事们全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隆兴帝根本不理会那些人,只沉声说道:“来人,将所有采办之人统统押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此旨一下,众采办们磕头磕的越发响了,人人都哀声求饶。隆兴帝完全不为所动,只沉声喝道:“皇后,为朕更衣,朕这便微服出宫访查物价。”
这句话传入所有买办的耳中,他们立时如同被抽筋扒皮一般,全都瘫软在地上再没有一个有磕头的力气了,他们心里很清楚,只要隆兴帝走一趟西市问出真实的物价,他们便是抄家灭门的死罪。甚至有几个人因为太过惊恐,竟然生生被吓死了。
帝后二人带着无忌到了后殿,隆兴帝气的着实不轻,凭谁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都会受不住的。皇后知道隆兴帝如今看着壮实,内里其实很虚,只极为担忧的看着隆兴帝,轻声说道:“皇上,想来他们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在外头都是有产业的,此等蛀虫除了便是,您千万要保重龙体。”
隆兴帝看着皇后强压着怒意温言劝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阿蘅,我们被人坑的好惨啊!万万想不到这些贱奴竟然如此狗胆包天,连朕的钱也敢坑!”
皇后轻抚着隆兴帝的背为他顺气,羞愧道:“皇上,都是妾身没有本事管家无方,才让这些恶奴钻了空子,妾身该是头一个受罚的。”
隆兴帝见皇后内疚的不行,赶紧说道:“阿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自小居于深闺之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自然没有机会知道这些,恶奴们的帐目做的又平,你自然看不到真相的,这不怪你,都是那些恶奴处心机虑的欺瞒于你,实实与你不相干的。”
皇后摇头叹道:“无忧都想到了,可我却没有想到,我真是……”
隆兴帝拦住皇后说道:“自任安和婉儿过世之后,无忧要撑起王府抚养幼弟,她但凡有一点儿想不到便能被人活吃了,她这也是被逼出来的。阿蘅,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如今已然查出真相,日后严加控制也就是了。哼,朕的银子也是好拿的,朕要他们加倍的吐出来!”
皇后连连点头,那些恶奴昧下那么多银子,必定置下大量的私产,若不将之尽数查抄,又怎能消她们夫妻的心头之恨。
隆兴帝想了想,命人将太子和他的两个儿子庄晟庄显还有庄炽全都传来,父子祖孙们都换上便服,无忌也换上便服,一行人便出宫前去西市微服私访了。
说是私访,但吸取了上次在睿郡王府前遇刺经验的隆兴帝已经安排了暗卫在暗中保护,这回若有人再敢行刺,不等动手便会被隐于人群之中的暗卫第一时间彻底解决。
这一次微服私访,隆兴帝的目的相当明确,他就是来调查物价的,众皇子龙孙都被隆兴帝打发去了解市场上每一样货物的价格。
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彻底逛遍的西市,隆兴帝与儿孙们硬是逛了足足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隆兴帝便带着太子等一行人立刻回宫,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这惹得太子的两个儿子庄晟与庄显心中很是郁闷,好不容易出趟宫,连玩都没有玩就得赶回宫去了。特别是年纪最小的庄显,已经将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了。太子见了忙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委屈的小家伙嘴一瘪便要哭起来。还是庄炽这个做小叔叔的赶紧买了一个会翻筋斗的木头人塞到小侄儿的手中,庄显这才罢了。
回宫之后,隆兴帝立刻命人将他亲自调查得来的物价表与宫中采办所造帐目上的物价表用极大的字体誊写出来,于午门外张榜示众,于此同时,隆兴帝将宫中所有负责买办的大小管事全都押到午门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关进站笼,就这么在烈日下暴晒,一口水都不许喝,除非是他们有戴罪立功的表现。
满朝文武一看那两份物价单子,可全都傻眼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反应,那便是立刻飞奔回家查帐,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冤大头不只皇帝一个,他们都是冤大头。只不过冤的程度比皇帝轻些,至少他们家里的鸡子儿还没超过一两银子。不过就算是贪黑程度最轻的,一颗鸡子也得翻上几十倍,通常鸡子的价格是同他们的官爵相挂钩的。
品官人家,一枚鸡子大约五十至一百个大子儿,侯爵人家,价格便升至两百大子儿左右,国公府第的鸡子儿五百个大钱一只,王公府第,那些人便敢报到八百大钱一枚鸡子儿。
看着那悬殊巨大的差价,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所有的主子都怒了,于是京城里掀开一场浩浩荡荡的大清洗,这可以说是大燕自开国以来君臣最齐心的一次,大家都卯足了劲挖出每一条蛀虫,以最冷酷的手段收回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第一文钱,甚至那些蛀虫用贪墨所得获取的利润也在悉数抄没范围之内,总之只要与贪墨之事沾了边儿,便会落个家产抄没,人丁发落的悲惨下场。
在数月之中,京城通往西北采石场的官道上每日人影不绝,各府几乎采取了同样的处置手段,将犯事的下人卖给了西北的采石场。在此后数年间,西北采石场的产量一直高居不下,为京城及内地供应着源源不断的各种石材。隆兴帝甚至将用最坚硬的石头将大燕边境上所有的城池全都翻修增高加固了一遍,以后与大燕相邻的国家部族想要入侵大燕,可就越发的不容易了。
京城里风云突变,文武百官满朝亲贵都只顾着整顿府务,他们对宫中的关注便比平时减少了许多。等大家将府中贪墨的家奴全都处理好之后,却听到了一个极为劲暴的消息。
原来吴国公在京城的挽翠阁留宿狎妓,点了挽翠阁两大花魁同时陪宿,偏巧此时长期包养其中一名花魁小翠仙的富商突然来到阁中,因着争风吃醋与吴国公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命贴身保镖将吴国公自房中拖出来,被前来吃花酒听曲儿找乐的闲人们看了个正着。巧之又巧的是看热闹的人里偏又有认识吴国公的,还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
大燕开国之君严禁皇子王孙狎妓,这是大燕百姓都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燕的青楼业并不是很繁荣,光顾青楼的多为有钱的平民百姓,当然也有那些官家子弟偷偷摸摸的逛上一回,可到底不敢张扬。而只要是姓庄的皇族子弟,便没有一个人敢踏入青楼一步,偷偷的也不敢,万一被发现可就什么都完了。
因此吴国公一被叫破身份,整个挽翠阁便如同炸锅了一般闹腾的不可开交,这消息自然随风而走,很快就从挽翠阁传开了。
有人知道现今的五城兵马指挥使是睿郡王庄煜,便赶紧将消息报到五城兵马司。庄煜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命人前往挽翠阁拘押吴国公,他自己将飞马入宫向隆兴帝禀报。
隆兴帝毫不留情,立刻命庄煜将吴国公以及一干人证全都收监,以备明日早朝之用。
吴国公府中,林氏正在为准备聘礼而忙的一塌糊涂,便没有工夫过问吴国公去了何处。刚刚打发完最后一个绸缎铺的掌柜,林氏刚刚松了口气,便见儿子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庄焰边跑边焦急的叫道:“母亲,大事不好了……”
林氏刚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她赶紧坐直身子沉身喝道:“都退下!”一众丫鬟嬷嬷赶紧退了下去。林氏才皱眉说道:“焰儿,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慌张,难不成天还塌了?”
庄焰扑跪到林氏的膝头,仓惶的叫道:“娘,天塌了……爹爹到挽翠楼狎妓,已经被抓进五城兵马司,这事皇上全都知道了。”
林氏听罢儿子的话,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一阵阵的翻涌,紧接着喉头一甜,林氏“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庄焰吓的脸色苍白浑身乱颤,只紧紧抱住林氏凄厉的大叫:“娘,娘……娘您快醒醒……来人啊……”
世子那凄厉至极的叫声传出门,候在门外的丫鬟嬷嬷赶紧冲入房中,她们看见夫人面如金纸,口角上还有些几缕血水,前襟已经被鲜血染成血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淡黄底色。而世子象疯了一般抱着夫人拼命的摇晃喊叫,那样子好生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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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处置
“快去请太医……”庄焰紧紧的抱住母亲朝冲进房中的丫鬟嬷嬷们大叫起来。一个反应快的嬷嬷赶紧转身冲了出去,去找管家请太医。而丫鬟们没经过事,都已经吓傻了。
还是林氏的心腹嬷嬷上前跪在林氏与庄煜的身边,急切说道:“世子爷,让老奴瞧瞧夫人。”
庄焰母亲移入嬷嬷的怀中,那嬷嬷伸手在林氏鼻下试了试,发现林氏还有气息,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忙去掐林氏的人中,片刻之后林氏便悠悠醒了过来。
庄焰一见母亲苏醒,顿觉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被搬开了,他忙跪在林氏身边叫道:“娘亲,您可算是醒了,吓死儿子了?”
林氏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乱,她看着儿子眼神中透着一抹疑惑,可随着清醒程度的提高,林氏便将庄焰刚才说的话全都想起来了。她向庄煜伸手道:“焰儿,扶娘亲起来,快去找……去请你外公……不不……不要请你外公。”
庄焰听母亲前言不搭后语,心中很是惊慌,这时林氏的心神已经定了下来,她借着庄焰搀扶之力站起身来,强自深深吸口气,沉声吩咐道:“何嬷嬷留下,其他人全都退到院门以外。”
除了何嬷嬷之外,其他下人全都退了出去,林氏不放心,又命庄焰去查看了一番,确保没有人偷听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何嬷嬷,你立刻陪焰儿出京,走的越远越好。”
庄焰一听这话立刻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林氏面前叫道:“娘亲,儿子不走!爹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们得上自辩折子!”
林氏摇摇头道:“没用的,焰儿,四十年前先帝的十四弟,最最得宠的十四皇子也是被人陷害,可先帝还是忍痛将他逐出皇族贬为庶民,十四皇子悲愤难当,接旨之时便吐血死了,那可是高祖皇帝最最疼爱的小儿子啊,难道你爹爹还能比十四皇子身份更贵重,与当今的关系更好么?焰儿,当今对你爹一直忌惮提防,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岂会不抓住。到时被贬的必然不只是你爹,而是我们这一家子,被贬为庶民之后,当今还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你若不及早逃走就再难逃出生天。”
庄焰急道:“可是宫中还有太后娘娘,我们去求太后娘娘做主!”
林氏摇了摇头,冷声道:“求太后只会让当今罚咱们家罚的更重,焰儿,听娘亲的话。何嬷嬷,快去收拾些轻便的细软,护送焰儿出京。逃的越远越好。”
何嬷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便去收拾东西。林氏又说道:“把所有的地契房契金票银票都带上。”
何嬷嬷自去内室收拾细软,外间便只有林氏与庄焰母子,林氏突然从襟口拽出一条红绳,绳上坠着一枚寸许长的青铜钥匙,林氏将红绳扯断撸下钥匙塞到庄焰的手中,在他的耳旁急勿促的说了几句话。庄焰惊的面色大变,林氏急急低声问道:“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