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吃茶之时,孙辈们都已经先退下去了,太上皇看着与亡友季之慎一模一样的无忌,笑着说道:“无忌如今越来越象任安了,今年都十七了吧,怎么还没有成亲?”
仁宗立刻笑着说道:“这几年无忌一直跟着五弟五弟妹寻找父皇母后,他立誓一天不找到您们就一天不成亲。”
太上皇立刻皱眉叱道:“胡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尽说孩子话!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赶紧成亲。快快命钦天监择个最近的好日子让无忌成亲,可不能再耽误了。”
仁宗笑道:“父皇,儿臣每年都命钦天监择日子的,今年有四个好日子,儿臣记得其中九月初六就是上佳吉日,离现在也最近,不如就定在这一天?”
太后闻言皱眉说道:“这会不会太仓促了,半个月哪里够准备的?”皇家婚礼那一桩不得准备上个几年,如今只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太后怎么会不担心委屈了无忌。
皇后在一旁笑着回道:“母后您就放心吧,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无忌这个新郎倌儿呢。那怕是明儿就大婚都没问题。”
太后听了这话方笑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就定九月初六。”
无忌见这些人这么直接了当的谈论自己的婚事,还真有点儿抹不开面儿,只能低头不说话。
庄煜见了促狭心起,便笑着说道:“无忌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日子不合适?要不再等两年?其实也不是那么着急!”
庄煜此言一出,自太上皇以下,除了无忧以外,所有的人都用锥子般的眼神瞪向庄煜。太后正要斥责庄煜,却见庄煜杀鸡抹脖儿似的向自己使眼色,太后这才会过意来,原来儿子是假意逗无忌的。这才点了点头,没找庄煜的麻烦。
无忌原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是听姐夫那么一说,他浑身一激灵,立刻抬起头叫道:“不用不用,九月初六就很好!”无忌其实早就想成亲了。不成亲,他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那个让他丢了心的姑娘。每回去毅国公府,他都得抱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心态,还不一定每次都能见到未婚妻魏紫,无忌能不郁闷么。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无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无良姐夫涮了一把,他的脸涨的通红,气愤的瞪着庄煜,愤愤叫道:“姐姐,姐夫又欺负我!他现在老欺负我!”无忌深知姐姐是姐夫的克星,所以才忍不住当面告状。
无忧忍笑白了庄煜一眼,好声好气的安抚无忌道:“这不是看着你也不回话,你姐夫才激你的么,别气别气。你给了准话儿,咱们就好赶紧操办起来了。”
无忌郁闷的看了无忧一眼,他现在觉得姐姐越来越不站在自己这边儿,总是向着姐夫“欺负”自己。无忧却用笑盈盈的双眸看回来,无忌被无忧这么一看,顿时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其实无忧不只是庄煜的克星,也是无忌的克星,什么叫以柔克钢,看看无忧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仁宗便命礼部尚书会同司礼监太监总管前往毅国公府宣旨。毅国公府上下人等接旨之后,心中虽然也很欢喜,可更多的情绪却是舍不得。两年前程灵素生出来的还是个儿子。如今程灵素又有了身孕,可是月份浅,还看不出是男是女,所以到目前为止,魏紫还是毅国公府里唯一的女孩儿。
心尖子眼珠子还有二十天就要出阁,从此不在毅国公府里住着了,一想到这件事,毅国公府上下所有的男人都难受的不行。于是毅国公府上下便笼罩着一种欢喜与忧伤并存的诡异气氛,欢喜的是女人们,忧伤的自然便是毅国公府所有的男爷们儿,一连十几天,毅国公男人们就没开过脸,还动不动就长吁短叹。
不管毅国公府怎样的舍不到,九十初六还是很快就到了。初六这日凌晨,魏紫便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上头,戴上凤冠之后魏紫便去拜别家中的长辈们。要拜别的长辈太多,所以魏紫特特提前了近一个时辰拜别。
毅国公夫妻坐在慕远堂上,看着身着嫁衣,娉娉婷婷的魏紫在两个陪嫁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来,毅国公便坐不住了,他紧攥着太师椅扶手的双手都颤抖起来。阿紫这就要嫁人了,活活要摘了他的心肝儿!
魏紫上前拜下,口称:“大伯父,大伯母,阿紫拜别了!”
魏紫这句话刚刚说完,毅国公便猛的冲下来将跪着的魏紫紧紧搂入怀中,放声大哭道:“不嫁了,我们不嫁了,阿紫,大伯伯舍不得你……”
毅国公这一哭,毅国公府里感性的男人们可都憋不住了,全都围上来哭囔道:“不嫁了不嫁了……”之类的话。把自毅国公夫人以下,阖府的女眷们都惊呆了。她们也舍不得魏紫,可女儿家哪能不嫁人的,这帮爷儿们嚎个什么,难道让阿紫在家里当老姑娘被人指指戳戳的笑话一辈子么?真是疯了!
魏紫也傻了,她哪儿能想到一向威武刚强的大伯父会冲下来抱着自己哭着不让自己嫁,然后爹爹哥哥们也全都冲上来了,这是商量好的么?她该怎么办呢,难道真不嫁了?
就毅国公府的男爷们儿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阵阵鼓乐之声传了进来,毅国公老夫人见丈夫弟弟儿子们和侄子还围着魏紫依依不舍,果断的一拍桌子大喝道:“住口!”
老夫人这一声端地喝的是声如洪钟,震的所有人都立刻安静下来。但见老夫人手持沉香云头如意拐,大步走了过来,以不容抗拒的气势用拐杖打开一条通路,成功的站到了被围在最中间的老国公和魏紫的面前。
老夫人一手执拐一手拽住毅国公,沉声道:“国公爷,阿紫是一定要嫁的!”
毅国公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看上去活象个被欺负惨了的白发老头儿一般好不可怜。一听老妻说出那样摘他心肝的话,毅国公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老夫人可是被气的不轻,手中拐杖重重一捣地板,大声说道:“可也没那么容易就让那小子把咱们家的心肝宝贝接走!你们都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准备起来,再不去,人就进门了!”
阿紫的八个堂兄和一个亲哥哥恍然大悟,立刻响亮的应了一声:“是,孙儿立刻就去。”说罢,九人带着自己的儿子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百粤镇守使夫人看到这般情形,心中着实为女婿捏了一把冷汗,瞧着这架势,她这杯女婿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呢!都说是丈母娘疼女婿,这不,无忌的岳母大人已经开始心疼他了。
来迎亲的无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毅国公府大门前,他心里还美的不行。因为通常闹喜拦新郎都是在大门以外的,只要进了大门就算是过关了。看来毅国公府上下没人打算难为他。因着这个念头,无忌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担心,还特特提前了两个时辰前来迎亲,这不啥难题儿都没遇上么。
勇亲王季无忌真是想的太美了,他立刻就会见识到毅国公府所有男爷们儿的厉害。他是真不知道,当年他独闯毅国公府,将阿紫的八个堂哥一个亲哥全都打翻在地,这个“仇”他九个舅爷可都死死记着呢,就等着今天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毅国公府大门紧闭,这也是正常的,所以无忌并没有多想,只是下马上前亲自叫门,静等大门中开。可是无忌并没有等到大门打开,而是听到门内传出一声六七岁小童的应门声音:“谁啊?”
无忌还是没在意,只依着规矩笑着高声说道:“本王前来迎娶贵府小姐!”
“哦,是来接亲的啊,那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说出我是谁我就给你开门!你要说不出来就是不重视我们家,那我就不开门了!”一个听上去很可爱的童声响了起来。然后还有一些细碎的声音:“对,叫他猜,他要猜不出来小姑姑就不用走啊……”听这动静,门后少说也有三五个小男孩儿。
无忌立刻就傻眼了,要知道毅国公府别的不多,就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特别多,只是从六岁到十岁这一段,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之多。无虽说这些孩子无忌都见过,可是他哪能记得这么清楚,听个声音就能猜出对方是谁。说实话就象是见了面,无忌都不一定能全部认出谁是谁家的谁。张冠李带之事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就在无忌傻眼之时,门内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嗯,这样吧,叫你猜一次也怪为难你的,显得我们以小欺大欺负你,这样吧,我让你猜三次好不好?”
无忌哭的心都有了,猜三次!让他猜三十次还有可能猜对,三次,他不如一头撞开毅国公府大门算了,了不起就算是抢亲呗,反正他有圣旨撑腰,也不怕什么!
陪无忌接亲的有季维扬季维翔兄弟,还有大皇子二皇子,长公主府的两个儿子,这些人一听这意思不对,分明是毅国公府要刁难他们的堂兄(表叔表舅),大家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季维扬,谁叫季维扬是他们当中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小小年纪就给自己赢了个“智狐”的美名。
季维扬高深莫测的一笑,抬头看了看毅国公府那高高的门楼。这门楼是高,但是对于无忌这种身手绝高之人来说,便实在是不算什么了。无忌会意,向季维扬点点头,兜手抄起喜袍下摆掖在腰间,只一个旱地拔葱,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门楼顶上。他往下一看,脸立时就绿了。
原来人毅国公府里早就防着这一手呢,一带极厚实的大红喜幔将贴身藏于大门之后的孩子遮的严严实实,除非无忌跳到地上,否则他怎么都看不到那孩子是谁!无忌的牙齿咬的咯咯直响,这到底是谁想出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主意,真真气死他了!
季维扬仰头一看,见堂兄的脸色不对,分明正在磨牙,他忙也一撩袍子跃身跳上了毅国公府的门楼之下。往下一看,季维扬立刻笑了,他的眼中立时升起兴奋的光彩,这样才有点儿意思,嗯,有挑战性,他喜欢!
无忌是关心则乱,此时完全开动不了他那其实也挺灵光的脑子,只立刻低声叫道:“维扬,怎么办?”
季维扬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别急,先下去再说。”无忌点点头,与季维扬一起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黑子过来!”季维扬落地之后立刻高声将他的黑豹叫了过来,跟在黑子身后的是它的孩子们大黑二黑三黑直至六黑,共计六只小黑豹。
七只黑豹在毅国公大门前一字排开,季维扬特意高声叫道:“黑子,带着一到六黑演练起来!一定要卖力气,晚上回府有重赏!”
季维扬这一命令可把所有来接亲的人都给乐翻了,看靖国公府的七黑表演是京城中每一个孩子的梦想,偏季维扬小气的紧,七黑又傲气的紧,才不会轻易的表演。便是他们这些个亲近之人看的机会都不多。
果然门内的孩子们立刻淡定不了了,只听一个小孩子低声叫道:“铭哥哥,要不我们开条缝看一眼吧,七黑表演呢!我早都想看了!”
刚才叫无忌猜名字的那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行,我们不能开呢,要是开了他们一定冲进来,到时小姑姑就被他们抢走了……看表演怎么都没有保护小姑姑重要!”
无忌立刻知道了这孩子是谁,他就是毅国公世子的小儿子,老六魏铭,今年还不到七岁。平日里鬼精鬼灵的一肚鬼主意。“你是魏铭!”无忌立刻高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