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着他来了西域,却遇上了刘绪。对方早已不再是个弟弟的模样了,可是她还是持着年长几岁的姿态,原本寡言的脾性越发的沉默。
若不是因为他冒险护送着自己去塔什城,她可能不会发现他的好。沉闷的,不会说漂亮话,偶尔的一点尴尬也会脸红,可是有危险时总会挡在她身前。
昭宁也问过他,是不是因为自己郡主的身份才这样护着她。刘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不是是虚伪,但是不全是。
彼此脾气相近,更容易了解彼此,有时候感激不会说出来,但会弥漫在心里久久不散。若不是那段相处的时光,昭宁不会对他产生其他的想法,其实现在也还弄不清楚,也许只是存着感激想要来看看他是否安全而已。可是现在连累他受了伤,她心里又生出了后悔和自责。
难怪自己不讨人喜欢,脾气冷冰冰的,还总是给人添麻烦……风雪在她的眼睫上粘结成两小把莹白的羽扇,轻颤着垂下,掩住思绪。
身后的刘绪忽然在此时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而后问她道:“郡主懂西戎话,可知这句话的意思?”
昭宁凝神去想,尽量不让思绪被他肩头的血腥味和他呼在颊边的热气所扰乱。反复咀嚼了几遍之后,猛然嚷道:“原来梁国有内奸!竟然是他……”
那句话是西戎王叫对方加快行军,协同作战的意思。她刚想跟刘绪细说,身后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近了。刘绪振奋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既然郡主知道意思,烦请带给陛下吧,末将不送了。”
说完立即撑着马背跃了下去,因为马还在奔跑,人顿时被牵扯着摔倒在地上,手捂着左肩单膝跪在那里。顺着肩头滴下的血渍染上银白的积雪,像是一小朵一小朵绽放的红梅。
昭宁想停下去看,却见他抬起头来怒喝起来:“还不走?!”
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拖累他,说了句“你保重”便调转了马头,然而在即将远去的一刻却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的,要活着!”
刘绪愕然地抬头,她已经掣马远去,黑色的身影被漫天的雪花掩盖,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真没想到她会冒险来这里见自己,虽说当初在魔鬼城有过一段相互扶持的岁月,但绝想不到她会将自己看得这么重。
为什么要等他?这世上竟然有人对他许下这样的诺言。
马蹄声又接近了许多,他将衣摆咬在嘴里,忍着痛握住箭羽,猛的用力拔了出来。因为手使力的方向是斜的,伤口被拉大,自然更为疼痛,几乎要咬碎牙关。
甚至来不及擦一擦额头的汗,他便将箭埋入厚厚的积雪中,而后抽出匕首抹上肩头的血渍,等着那群人到来。
“刘将军,你怎么了?”为首的西戎将领很快就到了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刘绪。
“别说了,恼火得很。”他别过脸,一脸懊恼:“那女人实在狡猾,我已经扑上去制住了她,却又被她伤了。”说着将匕首扔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染上赧然的潮红。
那将领眼神鄙夷,面上却还是笑着:“难怪先前见你从她马上坠了下来,原来如此,你们梁人讲究怜香惜玉嘛。”
刘绪讪笑了几下,没有做声。
“你们几人继续去追!”将领指挥完身边的人,转头对他道:“刘将军,大王交代准备开战了,本将还是陪你回去治伤吧,免得耽误大事啊。”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那就有劳乌图将军了。”刘绪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朝昭宁消失的方向瞪了一眼。
名唤乌图的将领更为不屑,中原男人果然比雏鸟还弱,连个女人都拿不住,还有资格与我们合作?等着受死吧!
另一边的战场,萧竚一剑刺穿壮汉的胸膛后,一把抽出了剑,血渍喷薄在雪地上,很快就被纷扬而下的大雪掩盖,形成斑驳的痕迹。
壮汉捂着胸膛跪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不是……点到为止?”
“那是江湖礼数,你如今身在军营,开战时会屠戮我大梁将士,怎能点到为止?”萧竚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你是江湖人士,为何不遵守江湖礼节?”壮汉咳出一大口血,手也撑到了地上,仍然固执地仰头看着他,睚眦欲裂。
“是了,忘了告诉你了。”萧竚反手收剑,身子站得笔直,仿若面对凡人朝拜的天神:“吾乃大梁摄政王长子,萧竚。”
壮汉猛然睁大了眼睛。
“兵不厌诈,要挑起战争,就要直面杀戮。如今别说你,只要有机会,任何一个会上战场的西戎人,我都不会放过……”
风雪扑头盖脸地卷下,他背着剑的身影渐行渐远,在壮汉眼里定格成此生最后一个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昭宁之前那点事儿和与庆之在魔鬼城滴那段之后会在番外交代,这里不是主线,就一带而过了~~这两人顺其自然吧,能发展到哪儿就发展到哪儿,毕竟小刘至今对安平还是很痴情滴~下面还是继续男女主滴感情,群么o(n_n)o~
五七章
昭宁将刘绪送出的消息告诉安平后就启程返回江南了,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萧竚回来比她晚,得知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
西戎大军已经向边城进发,安平不愿他冒险,便也叫他离开。萧竚起初还想留下帮忙,想想自己并无作战经验,还是别添乱的好,便告辞去了青海。
如今奸细身份确定,萧靖一个人在那儿,必定需要帮手。
风雪终于停了下来,晚上还出了月亮。安平与将领们商议了作战对策后,心里却很忧虑,直到圆喜来请,说齐逊之在等她用饭,才停下了思虑。
到了他的营帐,果然见他在等自己,小桌上都已经摆好了饭菜。
她手中拿着一卷羊皮,走到他身边,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将羊皮搁在他膝头:“军师,对此战,你可有什么意见?”
齐逊之展开一看,原来是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用朱砂笔做了标志。他细细地看着,偶尔食指在其上轻点一下,偶尔又沿着边界线缓缓滑下,落到塔什城上时才顿住:“此地陛下标注的最详细,看来至关重要。”
“不错,若是要将西戎逐出祁连山外,必须要过此城,朕当年于西域游历,曾去看过,奈何里面实在迷雾重重,没走一段便退出来了,庆之与昭宁姑姑也一起去过,不过也只进去了一小段,看来会是心腹大患。”
“几百年来鬼斧神工,凡人只能仰望啊……”齐逊之挑眉看了安平一眼,笑道:“不过陛下乃真龙天子,自然是不同的。”
“你现在还学会阿谀奉承了啊。”安平笑睨着他,彼此仿佛又回到了宫中互相揶揄的时光。他们之间似乎越是相处,越是自然,有时甚至觉得彼此都已在一起几十年了。
所以她也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表露了担忧:“原本按照计划,庆之该在领兵之列,如今他去了西戎军营,皇叔又去了青海,秦焦二人和其他将领都各有任务,暗部倒无人可领了。”
齐逊之微微蹙眉,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