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焕起先听她开口便是软语,心中本是欢喜了起来,待听得她后面竟说自己似个孩子,一下脸色大变,呆了半晌,才小心道:“我……我都恁大了,人家似我这般年纪,娃儿都满地跑了,你怎说我还是孩子?”
许适容听他说得滑稽,噗嗤笑了下,摇头道:“你人是大人投错,只那事做出来却就是个孩子。”
杨焕大惊,哑口无言,心中却暗暗叫苦起来。怪道这娇娘性情大变,不愿与自己亲近了。原来闹了半天,自己在她眼里里竟是越活越小,成了个稚龄孩子的缘故?胸中一阵热血沸腾,又猛地坐了起来,大声道:“娇娘,你说我如孩童。那你眼中,怎样的才算男人?”
许适容见他问得认真,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便随口笑道:“男人么,应当有担当,稳重、可靠…”
她话没说几下,杨焕心里便是咕嘟咕嘟起了酸泡,忍不住脱口道:“就似那个姓徐的?”
许适容哑然失笑,白了他一眼,想了下,这才道:“你从前不是因了在集英殿的一句话而做了如今这知县吗?还记得这话吗?当真能做到这一点,那才是叫人景仰的男人!”
杨焕皱眉想了下。他从前虽是不学无术的,只记性却是不错,想了起来念了一遍,又想起她从前提过这是章天阁待制、开封府府尹范仲淹的话,这才猛拍了下床,哼哼着道:“原来你看中的是范府尹那般的人。只他都四五十岁,妻儿在堂了,你就趁早歇了那心思。我爹从前也是领兵打过仗的,我杨焕出身将门,现下虽是个小小知县,只你瞧着,我日后必定不会叫你小瞧了去!定要叫你知道什么才叫男人!”
许适容见他发狠,倒是透出了几分可爱之气,忍不住笑道:“你莫只顾夸口,小瞧这知县的位置。越是这样和百姓贴近的父母官,才越是难做。等你哪日真做好了这知县,我便承认你是个男人,如此可好?”
杨焕胸中豪气顿时大发,昂首道:“这有何难,你睁大了眼,瞧着便是!”
许适容忍住了笑,正要叫他躺下,哪知他却又是一把抓住了自己手道:“等我做好了知县,到时侯你可不能又耍赖赶我下床!”
许适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急忙敷衍着要按他躺下,那杨焕却是不依不饶,拉住了她手,便似扭牛皮糖般定要她开口应承下来。两人正纠缠若,门口却是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药汁熬好了,送了过来。杨焕这才松开了手去。
杨焕方才不喝药什,一来是确是有些怕苦,二来却是私心里为自己这病生得及时而暗喜,不但不想好,反倒盼若能拖久些,叫她都这般和颜悦色哄着自己,这才借机撒娇起来。此时听到连这也是牵涉到男人与否的大问题,立时便一把抢过了她手上的碗,凑到了嘴边,捏着自己鼻子便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一抹嘴巴,笑嘻嘻道:“这总算是大人了吧?娘子奖赏个什么,我才有心气把那劣根一样一样地给扭过来,扭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好叫娘子你喜欢。”
四十一章!
许适容放下了药碗,按了他下去,盖上了被子,叫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发汗。杨焕却是扯住了她衣袖,不住闹着要她亲自己一口做奖赏,许适容无奈,只得俯下身去蜻蜓点水般地在他额头印了下唇印,杨焕这才松了手,闭了眼睛。那药力发了出来,慢慢便果真睡了过去。
许适容打发了小雀和二宝去睡,关了门自己坐在他床边看着,不时擦去他身上发出的汗。如此折腾到了四更多,摸着额头似是凉了些,呼吸声也是没起先那样粗重,心中一松,困意便有些犯了上来。待睁开了眼,见桌上那盏油灯早己燃尽熄灭,天色己是大亮,自己不如何时竟是和衣躺到了杨焕的里侧,正枕着他一只臂膀在睡觉。那杨焕也是面朝自己侧卧着,两人盖了一张被,额头都快抵一处了。
许适容轻轻挪了下身子,慢慢坐了起来,却仍是惊动了杨焕,一下便是睁开了眼。应是烧过的缘故,两个眼睛看起来比平日深邃了些,又格外亮。一见到正坐在自己身侧里的许适容,便咧开了嘴露出了个笑。
许适容被他所感,也是微微笑了下,这才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杨焕一下也是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自然。我可是出了名的九条命,开药铺的要都指望我,早就关门了。昨夜不过是一时气不顺,这才发了下热的,如今气顺了,那热自然就没了。”
许适容听他又油嘴滑舌的,知是性子所致,改是改不掉了,只作没听见,探手到他额头摸了下,果然己是退了去。这才一边下了榻,跟了鞋子,一边回头问道:“我记得昨夜是坐你床边的,怎的一早醒来到了塌上?”
杨焕道:“我一觉醒来,见你竟趴在榻沿上睡了过去,这才抱了上来的。”
许适容哦了一声,笑道:“本是我照顾你的,最后反成你照顾我了。”
杨焕摸了摸头,一时想不出说什么话,只嘿嘿笑了两下。
小雀送来了梳洗用的水,两人各自洗了。这客钱的房间虽是上等的,只也没个镜子的,自己带出的那面却仍在行李里没有取出带进来。许适容也是不在意,因她自个仍是不大会绾发,叫了小雀过来正要梳发,那杨焕却是抢先一步,夺了那梳子,便己是站她身后,拆了有些睡散的发髻。仔仔细细地梳直了,趁机又挽了一把,闻了下那香气,这才放下了梳子,垂手立在一边不动了。
许适容看他一眼,奇道:“就这样了?”
杨焕摸了摸自己眉头,笑道:“我就会梳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