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无双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个倒命大。”
“无双,她终究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你不顾她的生死吗?放了我奶奶和皇甫无伤,我们就放你和你母亲离开。”花著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嗤笑一声道:“她都快死了,我还要来作甚!”
花著雨这才发现,萱夫人显然被炸的不轻,鲜血抛洒,染红了她的衣衫。她似乎已经不行了,急遽喘息着坐在地上,朝着无双伸出手来,凄然道:“风儿……我的风儿,这些年……娘想你都快想疯了。风儿……娘知道你厌恶我的身份,娘……娘其实是皇后的侍女,当年和皇后一起逃出来时就怀了身孕。后来……我和皇后同一日生产,皇后生下一个公主,而我……而我生了一个男婴。于是……皇后便告知旧部,她生下的是……太子,取名叫慕风。后来花穆便将你偷偷换入到了宫中。娘当时也是为了复国,所以……才答应了……如今想来,娘很后悔这么做。娘实在不该将你送入到深宫之中,让你我母子分离了这么多年。可娘当年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啊……风儿。”说完,俯身剧烈咳嗽,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花著雨慌忙走到萱夫人身畔,万分惊骇,原来,萱夫人真的是皇后的侍女,那一次她告诉自己的,并未全是谎言。原来,她和无双,从生下来那一刻,便注定了日后的恩怨纠缠。花著雨忽然觉得心口处好似被堵住了一般,苦涩难言。原本对于无双和萱夫人,她也有着一丝恨意,到了此刻,却全部转为对命运无常的叹息!
“风儿,娘已经后悔了,什么帝位……都不如我们母子团聚。风儿,听娘的话,就此收手吧……帝位……本不该是你的,何必去争?听娘的话……罢手吧!”萱夫人喘息着说完最后一句,每说一句话,便有鲜血从她口角流出,血染红了衣衫,看上去触目惊心。
花著雨心中凄然难言,抬头只见无双依然冷冷垂手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始终不发一言,她冷然道:“无双,她是你的母亲,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话,让她去得安心吗?”
无双挺直着脊背遥望着夜空,良久不发一言。月色宛如清霜般倾泻而下,映亮了无双的脸,花著雨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却很失望地发现,他始终面容清冷,没有波澜。
无双,他自小是在锦绣堆,绮罗殿里长大的,过着骏马出,车轿迎的日子,金如铁,银如土的挥霍,年少轻狂,尝尽世间繁华。他还得以登基为帝,做那最高高在上之人,一句话决定人的生死。有朝一日,他忽然被从宝座上拉下来,不过,好在,他还是一个太子,虽然是前朝的。而如今,他竟然连这也不是。而只是皇后一个侍女的孩子,是为了复国的一颗棋子。
“娘,我恨你!”良久,皇甫无双终于开口。他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娘。可是,他却恨她。恨她将他送到宫中,恨她让他远离了母爱,也恨她让他夺帝位,更恨她现在让他罢手。
萱夫人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好,你肯叫我一声娘,我已经很知足了。”她伸了好久的手,终究是没有被她的儿子握住,慢慢地垂了下来。
皇甫无双怔怔地站在夜色之中,背影孤寂。他忽然仰天而笑,那笑声极为放肆,狂放不羁得如同要从那狂笑中强挤出泪一般,在寂静的黑夜里随风传得极远,回声阵阵。
花著雨伸出手,将萱夫人睁着的眼睛合上,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慢慢转身望着皇甫无双道:“无双,听你娘的话,罢手吧!你已经让她去得不瞑目了,不要再任性妄为了,否则,毁掉的只是你自己!”
“任性妄为?”无双眉梢高高挑起,黑亮眼眸好似冬日里的孤岭峭壁,寒气逼人,“是的,我是任性妄为。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任性妄为吗?因为我一无所有!无父无母无家无国无情无爱,我只剩下任性妄为了!”对于他而言,其实江山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亲情和爱情,可是这一生,他却从未真正体味过这两样感情。
“你不是要见你奶奶吗?”皇甫无双拍了拍手,立刻有士兵牵过来马儿,无双翻身上马,“走吧!”伸手一拉花著雨,带着她也上了马。
就在此时,只听得远处号角声起,巨大的轰鸣声震动足下大地,似乎有无数铁骑奔涌而来。军营中有探子惊慌来报,“禀太子,南朝大军前来袭击我军!”
皇甫无双一扬马鞭道:“慌什么,迎战!”
但是,他也知道,没有了将领的军队,必败无疑。他挥鞭一抽马腹,却带领一队精兵,向山上撤去。
山路崎岖,晚上的风又大,一行人在浓密的山林中穿梭。
月上中天,山林中一片幽静。容洛和阿贵没有跟上来,她策马而走时,隐约看到容洛倒在了地上,莫非方才也受了伤?这样也好,他们还是不来的好,此事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她只需设法将奶奶和皇甫无伤救出来即可,她知道平,安,康,泰在暗处跟随着她。
皇甫无双并没有骗人,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花著雨看到了被囚禁着的奶奶和皇甫无伤。
“无双,我们相识时日也不短了,但我从未见你和人打斗过,今夜,我们决斗一场如何?我若胜了,你便将奶奶和无伤放了。怎么样?”花著雨冷冷说道。
无双勾唇笑道:“只要你随我离开,我们有的是时间切磋!”
花著雨注视着无双,一抹笑意挑起在唇际,“怎么,不敢吗?你若胜了我,我自会随你走,心甘情愿!”
无双闻言,黑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回眸望着花著雨,夜风拂过,一时间,只觉得月色也荡漾了起来。这深幽的山中,似乎也刹那间温馨了起来。
“好!”他朗声答道。
花著雨抽刀在手,二话不说向他砍去。她白袍炫舞,刀光胜雪。皇甫无双黑衣飞旋,青芒如电。
这是花著雨第一次和无双激斗,无双的剑凶猛如怪兽,杀气四溢。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变幻莫测。剑光起处,寒芒点点,煞气冲天。无双这一身武艺,显然不止是从花穆处所学,想必在宫中,炎帝也曾派人教习过他。他武艺很高,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显露过半分。
两人斗了数招,花著雨便渐有不支,当初她在宫中被无双废了半数内力,而且,她已经身怀有孕,这一打斗,小腹处便隐隐钝痛。
花著雨冷眼瞧了一眼押着奶奶和皇甫无伤的士兵,心中极是焦急。平、安、康、泰此时也被无双的亲兵所阻,根本无法前去救人。
如此下去,恐怕不仅救不出奶奶和皇甫无伤,就连她也会被皇甫无双擒走。这可如何是好呢,正在焦急万分,前方山路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花著雨眼角余光扫见,萧胤在亲卫拥簇下疾步赶了过来,身后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紫眸戾气难掩。他一眼看到花著雨,立刻快步朝着她奔了过来。花著雨对于萧胤忽然出现在这里深感诧异,他明明上了船,已经离开了禹都。听说南北朝如今又在交恶,他竟然还出现在这里。就在花著雨疑惑之时,萧胤已经纵身跃来,伸剑挡住了无双的剑。
“你快去救人!”萧胤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花著雨正对于无法去救奶奶和皇甫无伤焦急万分,听到萧胤的话,想也没想就跃出了战团,快速朝着奶奶奔了过去。不一会儿,便与擒拿着奶奶和皇甫无伤的兵士厮杀在一起。
这几个人武功竟然不弱,招招狠辣,互相配合朝着花著雨攻击,竟让她一时之间不能完全击败,厮杀良久,花著雨才寻到一个机会,从几人包围圈中跃了出去。因为皇甫无伤距离她比较近,便将皇甫无伤先救下了,回头再要去救奶奶,却见一个兵士情急之中将刀架在了奶奶脖颈上。
“再朝前一步,我便杀了她,让你救一具尸体回去。”一人恶狠狠地说道,手中的刀微微用力,有血从奶奶脖颈上流出。
奶奶显然被点了哑穴,并不能说话,但是她脸上神色极是镇定,并没有一丝慌乱。花著雨看着那寒光闪耀的刀,心头剧颤,她慢慢向后退了两步,高声道:“好,我退后,你们不要动我奶奶。”
花著雨后退着回首,想要再从皇甫无双那里下手救回奶奶。
萧胤和皇甫无双依旧在厮杀,花著雨的目光扫过萧胤时,骇了一跳。
隔着遥遥的距离,似乎有血腥味朝着她扑鼻而来,眼前一片血红,那红似乎汇集成滔滔潮水朝着她涌了过来。双眸被刺得一瞬间似乎有些盲了。
她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盲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依然看到了萧胤满身浴血的样子。
大氅早已被皇甫无双的剑削落在地,内里穿着的浅紫色衣衫此刻已经大半都变成了深红色,且上面划开道道裂痕,有鲜血依然不断从他身上的伤口处流淌出来。与身上那浴血的深红色相对比的是他的脸,极致的苍白。
这样子的萧胤,让人怀疑,他的血快要流尽了,但是,他依旧不依不挠地和皇甫无双斗在一起。
萧胤带来的侍卫疯了一般和皇甫无双的兵士厮杀着,想要冲过去将萧胤从皇甫无双的剑下带出去。
花著雨忙朝着萧胤奔了过去,就在快要到得近前时,却见皇甫无双忽然扬手,只见流光惊破夜色,凌厉一剑已经朝着萧胤刺去。
花著雨听到了刀剑刺入到血肉中的声音。
她疾步奔了过去,扶住了即将倒地的萧胤。
萧胤借着身子下滑之力,吻在了花著雨的唇上,冰凉的唇,在她唇上擦过,血腥味弥漫。
花著雨张着双臂,却根本不敢去拥抱他,因为她生怕碰触到他身上的伤口。他身上伤口实在太多,胸口上,腰上,臂上,肩头上,腿上,处处都在向外淌血。
“丫头,你没事吧!”萧胤低低说道,平静的表情下,其实有着隐忍已久的激动,紫眸略略一挑,便挑出一道笑纹。可是,下一瞬,一口鲜血倏然自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胸前的衣衫上,为血迹斑斑的衣衫,再添一片血迹斑斑。那受了重伤的身子到底是没能在她面前撑住,身形一个不稳,便往后倾倒。
花著雨慌忙伸臂,在他跌向地面前及时揽住了他。她感觉到她的胳膊就抵着他后腰上的伤口,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有血已经渗透到她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