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主子了,这么叫不合适。”
映桥便改了称呼︰“……季大人……您保重……我告辞了。”不管他愿不愿意,给他鞠个躬,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可能是自由来的太突然了,她还不太适应,踏出大门口的瞬间,居然满心都是浓浓的失落感。未等下台阶,就见父亲竟等在门外,她惊讶的道︰“爹,你怎么来了?”
“映桥——”云成源惊喜的道︰“你真的出来了?今早上来人叫我来领你,我半信半疑的来了,还真把你等到了。听说你赎身了,我还不信,难不成是真的?”
映桥尴尬的笑笑︰“是真的,这里说话不适合,咱们回去说吧。”
云成源接过映桥的包袱,指着胡同口道︰“马车停在那边,咱们不用走着回去了。哈哈,你不知道吧,你堂叔把银子还给咱们家了,吃穿不用再愁了。我还想等日子到了把赎回来,没想到季大人现在就把你放出来。快跟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映桥疲倦的道︰“咱们回家再说吧。爹,这马车是你买的?”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从省城回来的?以后出门方便多了。”云成源高兴的道︰“今年真是双喜临门,我高中了,你也赎身了。”
映桥被父亲高涨的情绪感染,似乎没那么失落了,跟着笑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上了马车,映桥跟父亲一聊天才知道。自从发榜之后,他就回了趟老家,在知县的帮助下,打了一场官司,追回了当初被骗的银两,剎那间云成源又变成云员外了,加之有功名在身,知县大人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在县里与众人吃吃喝喝,直到半个与才回京城。
“爹……咱们得搬出你现在住的地方了,另找一方住处,反正有钱了,我已经跟季文烨没关系了,不好再住他的房子。”映桥靠在车壁上,有几分难过的道︰“我卖身契都烧了,不会再回去了。”
云成源刚才只顾说自己的事,这时才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他怎么把你放了?”难道是要映桥回来准备婚事?应该不是,如若如此,不会这般草率,就叫映桥拿一个包袱自己出门。
映桥简略的道︰“拿银子赎身了。上次见到你,我忘了告诉一件事,那就是我当时已经凑齐了赎身的银子,是江奉桐给我的书稿钱,直接送到了府里,我偷偷攒着,昨天一并给了季文烨,他就让我走了。”
“那他跟没跟你说别的,比如回家……待嫁?”云成源道︰“他在我应考前跟我说,如果我中了进士,他有娶你过门的意思。我为了这个,可是豁出命去考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是什么打算啊?”
“他居然真的说过?”还以为他昨天说的是气话。映桥百感交集,但很快重新平静下来︰“没打算了,我们闹掰了。”
“……”云成源怔了一会,突然高兴的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他说要娶你,我为了不要你当姨娘,自然是全力以赴的应考。但有个前提,他会一直纠缠 你,不放手。如果是那样,做正妻当然比做姨娘强多了,爹为了你,拼了!不过,他一旦不纠缠你了,什么正妻啊姨娘啊,咱们都不稀罕!”笑完了,忽然想起了什 么,又不好直接问,表情纠结的看着女儿。
映桥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是季文烨把她玩腻了,一脚踢了出来。赶紧给父亲吃定心丸︰“他没踫我。就是觉得我长大了,不逗趣了,就叫我赎身了。”
云成源的感觉是,有个恶霸要霸占她的女儿,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恶霸对女儿失去了兴趣,叫她重新恢复了自己。他仿若新生一般的道︰“我就知道季文烨是心血来潮才想娶你,等他冷静下来,他坚持不了多久。他到底还要娶个跟他沆瀣一气的女人。很好,很好,他放手就好。”
“……”
云成源神采飞扬的道︰“我告诉你啊,江奉桐原名叫汪奉云,是贵溪汪家的人,他是今年的江西解元!你不知我这几天多犯愁,就盘算着如何叫你离开季文烨,正正当当的嫁给汪奉云。没想到,哈哈,你就赎身出来了,映桥啊,你命还是挺好的。”
“人家是解元,怎么会娶我,而且当初婚书都退回来了。”映桥看了眼父亲,发现他爹开朗多了,难道是因为考中了举人,找回了家产,重拾自信的缘故?
云成源摆摆手︰“婚书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没什么用。他如果不想娶你,拿婚事硬逼着娶了,嫁进去对你也不好,何必嫁他。我的意思是,凭当初的交情,他还是愿意娶你的。不信的话,等他来京,听听他怎么说。”
映桥撅嘴道︰“要不然咱们回乡吧,别在京城里混生活了。”
“那也得等我考完春试再说。”云成源对未来已经规划好了︰“假如春试过不了,汪奉云也没有跟咱们继续深交的意思,咱们就回乡去,爹给你找个老实人家,过小日子去。”
她赞同的道︰“嗯,我也觉得小日子好。”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住处,此地归属季文烨,所以不能再住下去了。用过午饭,云成源掏了几百文钱给车夫张胜,叫他去托人找房子。因为明天的春闱,各地 的学子已有提前入京准备的,京城本地人每逢科举年都向外租赁院落赚钱,所以房源充足,住处很好找,到傍晚时候,张胜回来说,已经找好了三个院落,叫云成源 明天去看屋子。
有钱的生活是很方便的,第二天云成源乘车去转了一圈,敲定了一处独栋小楼带前后院的院落,租到明年春闱结束,跟物主当面签了文书,下午回来便将家当用车装了,锁门而去。钥匙则派人交回季文烨府上,自此,似乎真的再无瓜葛。
他们父女算有两个仆人,分别是做饭的文嫂和赶车的张胜外,可以说够用了。但是云成源总觉得亏待了映桥,说什么也要再买个丫头伺候女儿。映桥之前一直在做丫鬟,刚赎身就买丫头使唤,总觉得怪怪的,一直不同意。
所以每次云成源出去,映桥都要叮嘱她爹︰“不要买人回来——”
好在映桥不同意,云成源不敢轻举妄动,买丫鬟的事,迟迟没有办成。正因为没有使唤丫头,家里琐碎的事,得映桥亲力亲为。自从赎身回来,她连写故事的时间都没有了,每次都在和文嫂做针线。
她在季文烨身边的时候,除了贴身的衣物外,衣裳都是穿府里的针娘做好的,根本没动手裁剪缝过外衣。她跟着文嫂连学带练的缝棉袄,差点被折磨疯了。但一想,多学点生活的技能,总没坏处,又硬着头皮跟着文嫂学做棉被。
而且,很快她就发现除了累点外,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她可以随便在家里涂涂画画,不用怕被季文烨发现。想赖床就赖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再做当了姨娘被正妻打死埋在后院的噩梦了。
然后,映桥就发现自己长胖了。
这还没到过年呢。
过年免不了吃吃喝喝,大鱼大肉吃下来,那还了得?
正好到了年底,文嫂要去静慈庵找姑子给她去世的丈夫孩子念经,映桥就也跟着去了。云成源开始不同意,总觉得女儿脱离了自己的视线不安全。不过后来文嫂的老街坊和她们的女儿,加起来有七八个人,都要去庵里进香吃几天斋饭,看起来稳妥多了。
云成源觉得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才同意了她出门。
文嫂虽然不会说话,但她的老街坊们可都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正常人,一同去庵里的还有两个和映桥差不多大的女孩,都没取正经名字,只以王五儿和刘三儿称呼。
年底来烧香的客人很多,映桥一行人非富非贵,除了映桥长得漂亮外,再没引人注意的地方了。师太和有头脸的姑子都在接待有头脸的贵妇,她们就由一个看起来干瘪瘦弱的寻常尼姑接待了,问了她们要诵什么经,安排了客房,就退下去了。
文嫂的老街坊一个劲儿的说︰“幸好咱们早来了,再过几日,连客房都得住了。文嫂的经要诵七天,来晚了,准排不上了。”
映桥除了出门透风外,另一个打算就是住在尼姑庵里,吃吃素斋,刮刮肚子里的油水,为新年大吃大喝做准备。
但她没想到,素斋这么‘难’吃,中午开饭,费了一番劲才咽下去。可周围的人却吃的很平静,她不禁怀疑是自己味蕾除了问题。
入住的第二天,姑子开始给文嫂故去的丈夫诵经,映桥听的昏昏欲睡。正在她神游飘忽的时候,就见刘三儿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惧的道︰“不好了——出事了——庵里进逃犯了,官府来搜人,叫咱们都去大殿。”
大家都是一惊,姑子停了诵经,也是一脸的无奈和痛心,众人面面相觑,都跟着姑子一并去了前面的大殿。映桥觉得这横生的枝节倒蛮有意思的,比起诵经,看官府搜逃犯更有趣。
可是出了禅房,见到跨刀走来的所谓‘官府人员’,她就呆了。
这哪里是官府的人,这是凌驾官府上面的锦衣卫!
她有不好的预感,如果猜的不错,那个‘逃犯’八成就是她。进了大殿,果见季文烨背手站在点中央,目光扫视着殿内的人。他身旁站着庵里的师太,正跟他说什么,而季文烨似乎根本没在听。
映桥脸一酸,当即便锁紧眉头,咬着唇瞪他,到底想做什么?
季文烨想做什么?当然是来找线索的。她留下的银票,他派人查过了,两张都是书商鲍六存的汇祥银楼。至于这鲍六和云映桥是什么关系,因他回徽州老家去了,派人去查,还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