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敲门,门便开了。
走出来的沉修,她仿佛有些惊诧庄姜的到来,刚想说话,两个孩子便争先恐后的喊他:“舅舅!”
小孩子的声音尤其清脆,又都是这样粉团似的可人。
即使寡淡如沉修,这会也忍不住嘴角微微勾了下…
他本就不常笑,这个动作便已经显示出他如今心情很好。
沉修蹲下身,一手抱起一个。
而后,他看着庄姜:“怎么不进去?”
庄姜顺着门缝看过去,病床上有个男人,脸色有些苍白,面上却带着笑,双手交握放在身上,睡着了。
她收回眼,看向沉修:“他,怎么样?”
时隔多年,庄姜与沉安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平日两个小孩也常常往沉家跑,她也未曾管过。
只是,这一声父亲,她却还是喊不出来。
因此平日也多用“他”,“您”来称呼。
沉修知晓她的心结,便说道:“老毛病了,他以前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坏了,后来虽然修身养性,戒烟戒酒,身子却总不见好。”他话说到这,看了看庄姜,还是低声说了出来:“这段日子,我看他已经有离世的意思了…”
庄姜脸色一变,好一会没说话。
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声:“我去看看他。”
沉修点了点头,他抱着两个孩子,用他认为最柔和的声音说道:“舅舅带你们去吃东西。”
“好!”
“好。”
。…
庄姜推门往里进去。
屋子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满天星…
这是颜曼最喜欢的花。
她走过去,看着他平和的双眉,脸上的微笑。
即使他的鬓角已经开始花白,即使他的眼角已经有无数折痕…
可他身上这风华,却还是令人忘不了。
庄姜把他的被角轻轻掖了掖…
“阿曼?”
沉安的眼睛还有几分迷离,恍惚之间竟把庄姜认成了颜曼,他轻轻笑了下:“阿曼,我梦到刚见到你的那一天了。那天,你穿着一条火红色的连衣裙,倚门喝酒朝我看来,一下子就闯进了我的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直带着笑。
等他眼中的迷离散去,再看庄姜的时候,是先一怔,而后才又笑了起来:“原来是小姜,是我病糊涂了,还以为是在做梦。”
庄姜未说话,她取过床头柜上放着的橘子,剥了起来…
等剥完了,便递给他:“我听沉修说,您有离世的意思。”
沉安握过橘瓣咬了一口,闻言,是些微一怔,而后便又笑了,他把正瓣橘子咬了下去,才又笑着说道:“我先前心中有记挂,如今你嫁人了,有孩子了,小修也快结婚了…事事都好,我也该去追她了。这么些年,我怕我再不去,她该不认识我了。”
他说到这,手撑在脸上,眉头便又轻微一皱:“我都这么老了,连我自己也快认不出了,她还会认得出吗?”
庄姜喉间一哽。
良久,待她缓过心中的那股子难受,她才淡淡开了口:“会的。”
“我听说,人死后无论多老的人,都会回到最好的那个年纪…她会认出您的。”
沉安轻轻笑了起来,这个久病未愈的老人,却依旧带着最初的风华…
他看着她,覆在脸上的手放下,笑着说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直到沉修回来。
庄姜和沉安也再未说些什么…
两人都不是健谈之人,一个剥水果,一个吃着,倒也处得很平静。
庄姜看着沉安,声音很平:“我先回去了。”
“去吧…”
庄姜点了点头,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小姜…”
庄姜步子一顿,她回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沉安笑了笑,带着几分犹疑和希冀,开了口:“你明天,还会来吗?”
庄姜那颗心猛地一滞,有几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