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依旧照往常一样去上课。刚在座位上坐下,就听杜梦茹骂道:“没用的东西,粗手笨脚的,连个墨汁都能碰洒。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世面,连伺候人都不会。哭,还哭?你以为哭两声就能被你这个狐媚子迷惑住了?本小姐可不是男子,没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她的贴身丫头杜鹃哭着磕头认错,还被她踢了一脚。
陈嫣儿面色苍白,仿佛没有睡好一般。雪娇在一旁小声劝她。其他人似乎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有坐在明珠邻座的宋小姐问她昨天看没看到楚悠和刘忻勇斗歹人的场面,并且很遗憾的感叹因自己家中有事,未能亲眼所见。
“——还有,”宋小姐神秘一笑,“据说楚家的二公子和陈小姐很是亲密呢。”
明珠心道来了,楚律的动作也够快的了,想必一早就在四处传扬了。
“昨日情势危急,怕也是以讹传讹罢了。”
宋小姐面现嘲讽之色,“也是,有楚三公子在,谁又能看上他呢?只是兄弟俩都勾在手里——”她呵呵一笑,“怕也并非是全然无意的吧。”
明珠知她也是暗地里爱慕楚悠的其中之一,否则言语中又如何醋味十足?想来若是换成自己,眼见着襄王只能配神女,怕也会嫉妒难平吧。
第一堂书艺课过后,楚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讲堂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一个劲的挥手招呼陈嫣儿:“嫣儿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众家小姐止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的望向窗边,笑得意味深长。陈嫣儿走过去和他说了什么,看了看匣子里的东西,露了个淡淡的笑。楚律又笑着说了什么,嫣儿便同他一起离开了。雪娇在后面急得直跺脚,也跟了上去。
宋小姐不无得意的一摊手,道:“瞧,这一理一理的,可不就好上了?”
消息传得飞快,不过一上午的功夫,陈嫣儿移情楚家庶子的消息便尽人皆知了,反而将楚悠和刘忻在酒楼中怒打无赖的英雄事迹给压了下去。
“兄弟二人为争一女反目成仇,啧啧,还真是经典中的经典。”刘忻揶揄道。
楚悠白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别人传的。”刘忻笑得双眼眯成了月牙,露出一对小酒窝,将绘有美人图的折扇在手上啪的一合,“美人如名画,需得细细品味。但其实看得多了,就会发现天下名画之多,绝非你我能想象的。清丽、端庄、妩媚、妖娆,或如春风沐雨,或光彩照人,或楚楚可怜,或高贵端华,那可人之处岂止百种。”
楚悠不耐的打断了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女人呀,不要太过认真才好。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起过。”刘忻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在楚悠的催促下,好半天才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
楚悠见惯了他这样子,也懒得和他计较。
正在这时,修竹走了进来,道:“公子,昨日在酒楼闹事的那个无赖今早忽然死在衙门的大牢里了。”
楚悠一蹙眉,“昨天还好端端的,我们并没有下死手,怎的就死了呢?”
修竹挠了挠头,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刚传来的消息。说是伤重,又没医治,大牢里条件不好,也不知怎的,早上就断气了。仵作说是得了急症。”
刘忻眨了眨眼,道:“这下子可有热闹瞧了。”
“莫非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此事吗?”
“死无对证,说什么都没用了。”
楚悠站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查明此事,看看究竟是谁在作怪。”
“话说你真的不去看看陈嫣儿吗?你那个二哥哎,你真的放心陈嫣儿嫁给他?”
楚悠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道:“我确实该去看看。”
刘忻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大摇其头,“你还真去呀?”
楚悠瞪了他一眼,“不是你建议我去的吗?”
“我不过就一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你说得也对,我是有些担心她。”
陈嫣儿对他的情谊,他不是不知道。再加上从小一块长大的经历,要说完全放任不管,他确实也不忍心。
“你小心些,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哦。”
“乌鸦嘴。”
楚悠口里骂了一句就出去了。
刘忻提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两杯,忽然唤道:“英义,还不快出来?”
一个黑影从敞开的窗口跳了进来,身法比猫还轻盈,单膝跪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与此同时,明珠被带到了一间客栈后院的套间之内。室内陈设奢华,应是招待贵客之用的。一名美艳多姿的贵妇人正闭着眼,斜倚在云锦香塌上,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正在为她捶腿。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用过午饭,明珠朝射圃走去,为午后的射术课做准备。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朝她走了过来,很客气的问道:“请问是高小姐吗?我家王妃有请。”
此刻,明珠立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砖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地上到处洒着水,软底的绣花锻鞋踩上去直发滑,需得万分小心,腿上用力才不会滑倒。她站了半日,腿都麻了,肃郡王妃却仿佛毫无察觉的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见过王妃娘娘。”
明珠半蹲着福了礼。
肃郡王妃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幽暗如夜色的眼睛,若面上没有表情时,那眼仁便如黑曜石一般,连一丝光都透不过去,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一如所有被后宅生活磨砺成铁石心肠的妇人们一样。
“起来吧。”她看了一眼丫鬟,“你退下吧。”
丫鬟站起身,捧起桌上茶杯,双手端给了肃郡王妃,然后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
“招待不周了,高小姐请勿见怪。”
明珠只觉得鞋子湿漉漉的,对方也并为有让座的意思,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无妨。”
“这就好。”肃郡王妃抿了一口茶,缓缓道:“现在的孩子呀,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凡是都没个耐性,一点委屈都受不得。有那出去念了两年书的,自认为知道的事儿多了,一个个都成了精怪一般,不安分起来了,凡是都想着争一争,要不这年月怎么到处的闹匪患呢?想我们那个时候,别说和男子说话了,就是多看两眼,回去都是要罚抄女诫的。女孩子家,最是要自珍自重的才好,高小姐,我说得可有理呀?”
“王妃娘娘所说自然有理,小女子叹服。”
肃郡王妃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终于没有忍住,冷笑了一声,道:“巧言令色,你和你娘还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