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静默,接着便是长长的吸气声。
谢长海在夏芍伸手的时候便直起腰,抬了半个屁股,此刻还是抬着半个屁股,只是僵在了那里。
所有人都有点发懵,有点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夏芍笑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拍卖会还没结束,她便上了拍卖台。拍卖师站在那里,腿脚差点忘了怎么迈,夏芍看他一眼,他才赶紧下了台去。
夏芍站去台后,在专家们齐刷刷转着头和台下诧异的目光中,淡定微笑,“我出一块钱,这是友情价。事实上,我是一块钱也不想出的。因为这枚刀币,是赝品。”
一声如惊雷,比刚才一块钱的出价还劈惊了全场!
宾客们震惊地看向夏芍,京城古玩行的同行先看夏芍,再看西品斋的谢长海。谢长海脸色煞白,震惊得抬了那半边屁股,浑然不觉地站了起来!
而同样从座位上站起来的还有专家席上的于德荣。
于德荣震惊地看着夏芍,看着,看着,脑中嗡地一声!
是她?竟然是她?她、她是那天……
哎哟!糟了!
于德荣只觉血压一瞬间升高,眼前发黑,但他感觉到不妙,顿时便想开口。说什么,他还没想好,他只是本能地想阻止夏芍开口。
但夏芍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笑容甜美地道:“大家一定想知道,为什么这枚刀币是赝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今天的慈善拍卖会上。但在此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古董的局中局。”
古董局中局,一个专家和古董贩子联合起来,上演的一出骗朋友入局的好戏。当然,这出戏里没有徐老爷子,但却有晨起去京城大学对面公园跑步的夏芍,有骗取老人信任一步步带人入局的小贩,有看似恰巧遇见、实则和小贩同伙的专家。
这名专家,就是于德荣。
比说书还精彩的故事,如果除去故事里那名此刻就站在拍卖大厅里的专家,大抵这会是个令人听得入迷的故事。
但此刻,没有人入迷,有的只是震惊。
震惊的目光射到于德荣身上,宾客的,同行的,他只感觉如被刀戳!
被刀戳着的感觉自然不好受,于德荣也不能承认,他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青,此刻已经发黑,在夏芍话音落时怒喝一声:“你血口喷人!”
拍卖大厅里都静了静。
“夏董,诬蔑可是犯法的!”于德荣沉下脸来,他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专家,也知今天如果不撇清,便是晚节不保,搞不好还得坐牢,于是怒气冲冲道,“你言之凿凿我和人做局,我在古董行业大半辈子,还没被人这么诬蔑过!你今天要是不拿出证据来,这事没完!我不能因为你一句没有根据的话,就晚节不保!”
大厅里还是静悄悄的,众人的目光都在夏芍和于德荣身上。
老实说,众人还有好多没弄明白的,就是夏芍为什么明知是赝品,还放进拍卖会里来?而且,她怎么确定今天的这枚就是那天的那枚?
一肚子的疑问,奈何那个爆料的人,却不急着给大家解答。
夏芍看起来不急不燥,反倒是一笑,“晚节?原来于老还在乎晚节。”
看她那副慢悠悠的样子,于德荣就怒不可遏,“当然!你这是侮辱!”
“那好。给您老个保住晚节的机会。”夏芍一笑,手指身后屏幕,“先不说那天公园的事,先说今天的。再问您老一遍,这枚刀币,是真是假?”
宾客们一愣,专家组一愣,于德荣也是一愣。
他刚才言之凿凿,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此刻要是改,肯定惹人怀疑,于是只能咬死了道:“当然是真品!我鉴定古钱币二十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能信口开河?”
“是么?您刚才说,这枚刀币古朴稳重,气息秀美,钱文采用悬针篆,轮廓因为年久,被锈迹所遮,但细看仍能看出细挺来。无疑是一枚真品。是吧?可我倒认为,悬针篆笔画纤细,流畅,且气势生动,这枚刀币明显粗平笨拙。而锈迹更是一大硬伤,这锈迹明显是新锈,太绿!土里埋在的物件,铜锈哪有这新绿之色?再者,您当真觉得这刀币气息秀美?它明显稳重有余,秀气不足。”
这番话,别人听着陌生,于德荣却是耳熟。几乎一摸一样的话,他在那天公园广场上听过。
但他冷笑,还是那句话,“夏董,古玩这一行,神韵一说是最难看的。没个二十年的眼力,谁也不敢谈看神韵。”
两人各执一词,外行人哪里听得出来谁说得对?
“是么?这么说,您老是确定这是真品了,是吧?”夏芍耐心出奇的好。
于德荣却恼怒着不耐烦,“你难道要我说第三遍吗?”
“好吧。既然你我各执一词,那就让另外的人来看真假吧。我想他说的话,你会服气的。”夏芍别有深意的一笑,笑得不知为何让于德荣悚然一惊。随后,他看见她的手往门口一指,对台下道,“请允许我隆重向诸位介绍今天的特邀嘉宾,前故宫博物馆院的老院长,著名书画家,祝老。”
拍卖大厅里一静。
祝老?
这俩字在众人头脑里掠过的时候,拍卖大厅门口,祝雁兰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拄着手杖,脊背挺直,面容严肃,一看便是不苟言笑,脾气有些怪的人。老人明显很注重养生,八十多岁的高龄,脸上已有些老人斑,但目光仍然如炬,看人尚有威严。
大厅里又是一静,接着哗地一声!
祝青山老人!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十九章 逼问!真相大白!
大厅里全是吸气声,起拍价一千万的物件,实际上是一百块都不值的赝品。
瞠目结舌的目光,气愤,质疑,冷淡,蹙眉头。
于德荣在这样的气氛里扶着扭伤的腰,摇摇晃晃站稳身子。他头上起了一层冷汗,自己都分辨不清是疼的,还是被此时此刻的目光戳的。他只觉得头脑发懵,眼神发直地盯着盯着地上那枚摔到脚尖前头的赝品。
他是不敢抬头的,祝青山是出了名的百折不弯的钢板,愤青习性。平生最恨赝品,恨沽名钓誉,恨攀附权贵。很多人如他一样恨,但都在现实里弯了腰。唯独他,一生不折腰,偏偏成了那独树一帜。许多权贵弯着腰,赔着笑脸,捧着钱去他家门口请,他骂人,关门,拒之门外。
祝青山的臭脾气人尽皆知,偏偏他是故宫博物院终身名誉院长,退了休,封了山,仍是整个业界的泰山北斗。京城有一半的专家是他的学生,另一半腆着脸陪着笑生怕得罪他。谁要是成了他眼中平生最恨的人,他能骂得你在业界没脸再待下去,家门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