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常平觉着,自己快要忙死了。
那边的宅子正忙着,这边又要建一处学堂。
还是一处女学学堂。
学堂照着老样子建,一个院子,两间校舍,外加一处后宅。
珍珠要求,赶在田假过完前建成。
也就是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柳常平顿感头大,只得先停了宅院的工程,忙起了修建学堂的事情。
心中暗自祈求老天,最近千万别下雨啊,要不,可玩不成珍珠交代的任务了。
望林村的村民被召集起来,开了一次动员大会,在村长口沫横飞鼓动下,积极性果然高了不少,主要是能读会算的姑娘家,能提高她们以后的身价,到了说亲的年龄,可供选择的余地也多些。
而且,女学只上半天课,早上上课,下午可以继续帮家里干活,只耽搁不到两个时辰,村民们一算账,觉着还是很划算的。
赵文强的动员大会开得很成功。
珍珠对此很满意,没白费她的一番口舌。
吕素青与阿云娘站在远处,看着河滩旁一派忙碌的景象。
“……映秋,胡家真是财大气粗啊,一口气请了那么多人修建学堂,难怪那天胡小姐说,田假过后,女学开始正式授课,我当时还觉着,可能来不及,毕竟修建一座学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这架势,倒是我一叶障目了。”
阿云娘朝她笑笑,耐心跟她解释,“青姐,胡家真不是财大气粗的富豪,这些人正好在修建对面的宅院,你进村的时候,左边那一大片工地就是罗府的新宅院,那是珍珠未来夫婿的宅子,她先停了那边的工程,把人都调来建学堂了,所以,才有那么多人。”
吕素青认真听着,她以后也许会在望林村待上很长一段时日,能把村里的事情了解通透,才能更好的融入这个村子里。
“胡小姐的未婚夫婿为什么在望林村建那么大的宅子?”
“她的未婚夫在西北边境,是名从四品的郎将,京城人士,在这边没有宅院,所以,罗郎将特地修了这座府邸,方便他以后的来往。”阿云娘说道。
从四品的郎将?吕素青睁大了双眼,县令不过才是七品官,胡家小姐的未婚夫婿竟然是从四品的武官。
难怪那少女的眼神如此自信从容,有这么一个未婚夫婿撑腰,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成的。
吕素青感叹着。
阿云娘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我说错了么?”
吕素青疑惑。
阿云娘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把胡家的事情大致告诉她,省得她对珍珠有所误解,珍珠可不会喜欢听到,她有个未婚夫婿做靠山之类的话。
“青姐,你可能不知道,四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在圳安县外穷困潦倒,靠着城隍庙的老丁头收留,才没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在那熬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那时,我和相公都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只是一日日的挨着时间,如若不是还有阿云,我们两人怕都撑不过那段困苦的日子了。”
吕素青惊愕,她没想到,现在看起来生活富足美满的映秋,四年前竟然也曾经潦倒过。
“那年,要不是遇上珍珠父女两,我和相公还不知道在何处漂流呢。”
阿云娘从四年前开始慢慢叙述起,如果不是阿青遇到珍珠父女,方师父师徒、她们一家以及城隍庙的老少妇孺,所有人的命运定然与现在大相径庭,也许还在为一顿温饱奔波漂泊,为一间栖身之所打拼奋斗。
如今,她们一家与方师父师徒一同在望林村安家落户,平稳安宁,体态安康,方师父与赵虹玉喜结良缘,她幸运的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城隍庙的老少妇孺亦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前行。
这些都是珍珠一家默默行善的功德。
吕素青搀扶着阿云娘慢慢走回学堂内院,心中却掀起不小的波澜,胡家小姐竟是个做善事不图名的女子。
想起那张清丽娴雅的面容,小小年纪已然一脸泰然处之,如果映秋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当真是名奇女子啊。
回到学堂内院,阿云娘指着两边宽绰大气的校舍说,望林学堂是珍珠四年前提议修建的,当时的她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家里不过才刚刚摆脱贫困,就这样,依然力排众议,坚持建起来了学堂,免费让村里的孩子入学上课。
“胡家上下,为什么会听她一个小姑娘的话?”吕素青有些疑惑。
“嗯,听说,胡家能有今天的成绩,多数是珍珠撑起来的。”阿云娘扶着肚子进了厨房,准备烧水泡茶。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如何撑得起一家人的生计?”吕素青搀着她坐在矮凳上,自己舀水放进水壶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胡家是靠养兔与制作腊味发家的,可能跟这些有关吧,毕竟是胡家的私事,我们也不好打听太多。”阿云娘熟练地点起了火。
吕素青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么看来,胡小姐确实是个有本事,心地还特别善良的女子,可是,她总觉着有些奇怪,胡小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办学堂?还是免费让村里的孩子们上学?
胡家只是刚刚发达起来的小富之家,竟然也舍得投入大量的金钱,开办学堂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前期的耗费巨大,后续各种损耗也不小,这些,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么?
吕素青一脑子疑问,不过,这些都是胡家的私事,她确实不该打听太多。
姜书媛姜书晴两姐妹正与阿云一同在屋里练字,她们都是秀才的女儿,从小跟着父母读书认字,只不过,她们的父亲生病后,家里渐渐捉襟见肘,笔墨纸砚也成了贵重物品,轻易不能触碰,她们练字,都在沙地上练习。
太久没动笔,姜书媛悬着毛笔,久久不敢落下。
身旁的阿云已经写好了半页小楷,她才落下第一笔,熟悉又陌生的手感让她鼻头一酸,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父亲病了三年,妹妹身体也不好,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了,包括一些书籍墨碇,她娘没日没夜的撰抄书本拿去书坊寄卖,勉强支持着没让整个家垮下去,她笔力没有娘好,只能在绣品上下功夫。
母女两人一个抄书,一个刺绣,生生熬过了三年。
她爹最终没能熬过去,死在了那年冬天。
再后来,她爹得肺痨的消息慢慢传遍了县城,书坊和绣房的掌柜,都拒绝再收她们的成品,即使她们去县里最大的医馆里,让大夫诊断,她们母女三人没有染上肺痨,可是相信的人却很少。
更多的,是对她们的指指点点和避之若浼。
秋姨托人送信来那日,她们一家正打算卖了县里的房子,离开章远县,回父亲的老家投靠族人,她们实在没法继续在县城里生存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