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娥刚在‘归芸院’里和陈升说了, 让贾大夫千万不要再提宋瑶弱症的事。没想到话还没有传过去, 贾大夫就已经露了马脚。
陈月娥紧紧地攥着汗湿的手心, 一瞬不瞬的盯着贾大夫,只盼着他不要指出来她。若是两人一口咬死了宋瑶的弱症就是被治愈好了, 那老夫人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贾大夫看到陈月娥, 心虚的跪到地板上。偷偷拿眼瞅了瞅宋老夫人和宋琬,缩着膀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老夫人铁青着脸,浑身颤抖。她怒不可遏的看向陈月娥, 冷笑了几声才道,“陈姨娘, 你和贾大夫谋划的可真好啊!竟将我这个老婆子瞒了这么多年。”说着将手中的佛串重重的扔在地上,碧玺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贾大夫抖了一个激灵, 慌忙磕头道, “老夫人——”
一旁的陈月娥脸色微变,突然抢过话来,语气很是坚定,“老夫人,妾身惶恐。不知道老夫人您为何生气, 若是因着瑶儿的弱症, 大可不必。瑶儿这孩子福气大, 弱症之症已经被贾大夫治愈好了。”
贾大夫不可思议的望了陈月娥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陈姨娘还要撒谎。难道她以为只凭借她自己一个人的话老夫人就相信宋瑶的弱症是被他治好的?
宋琬端坐在长榻之上,不动声色的将底下二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她淡淡一笑,轻声道, “姨娘既然说瑶妹妹身体好了,那她刚刚为何又晕了过去?可是贾大夫医术不精,只治得了一时,没有除根。”
宋琬挑了挑眉,看向贾大夫。
贾大夫连忙低下了头,看着地板支支吾吾的道,“小——小的也不知道。”
宋琬‘哦’了一声,和宋老夫人笑说,“祖母,不如让贾大夫再给瑶妹妹诊一下脉象,看看这弱症到底好了没有。”
宋老夫人眉头松了松,微微闭着眼道,“好,就听琬儿的。”
贾大夫看着宋老夫人点头,才颤巍巍的爬到昏睡的宋瑶身旁,金缕立即捧了一个手帕过来。贾大夫将手绢折好放在宋瑶的手腕上,才搭起了脉。
宋琬沉默着喝了一口茶水,提醒道,“贾大夫,你这一次可要诊好了。等一会‘妙仁堂’的大夫过来了,若是和你诊的不一样,那你的名声可就不保了。这倒是其次,我们宋府按你的药方抓药,一年可要花掉不少的银两,你这等庸医,我们可是要报官的。”
贾大夫身形一颤,脸色极是煞白。他只是想贪个几百两银子罢了,可不想为此进了囚牢。他犹豫了一下,才拱手道,“小的不敢再骗大小姐。只要大小姐不去报官,小的就将所有的事都如实招供。”
陈月娥脸色大变。若是贾大夫如实招供了,那她和宋瑶定然再无翻身之地。老夫人已然厌恶她们娘俩透顶,如果宋渊再知道她一直都在骗他,那她——
陈月娥瞬时出了一身冷汗。她恶狠狠的盯着宋琬道,“大小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和瑶儿,但我总归是你的姨娘,瑶儿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能生出如此恶毒的心思,陷害我和瑶儿。”
“还有你,贾大夫。”陈月娥看向贾大夫,声泪俱下的指控道,“你给瑶姐儿看了那么多年的病,我们娘儿俩待你为恩人,从未薄待了你。你如今怎能为了一时的钱财和大小姐联合起来陷害我们娘俩。”
陈月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倒在地,若不是知道实情的,必然以为宋琬怎么欺负了她。
这是她和宋瑶一直以来的伎俩。就连宋老夫人都被骗了过去。
宋琬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早已不是以前柔弱呆板的宋琬了。若是现在还不能识破陈月娥的诡计,那她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
宋琬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抬着眼皮瞟了陈月娥一眼。算着时辰,孙嬷嬷也应该回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宋琬看了陈月娥一眼,淡淡的出声,“既然姨娘说我陷害你,那不如请个大夫过来看看,瑶妹妹她到底有没有弱症吧。”
孙嬷嬷果然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做事比一般人更要妥当,‘妙仁堂’的张守仁张大夫亲自过来了。张守仁以前是太医院里的太医,致仕后便到了青州府。在他手里经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百姓都唤他一声‘张神人’。
张守仁脾气倔强。他若是高兴了,治病不要钱的事经常有;若是他心情不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治。
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宋琬稍稍放下心来,她一直担心孙嬷嬷请来个年轻的大夫没什么说服力。只盼望着找个有些年岁的老大夫来,也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没想到竟请了‘张神人’过来。宋琬倒要看看陈月娥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丫鬟婆子将宋琬抬到耳房里的罗汉床上。宋老夫人跟过来给张守仁赔笑道,“‘张神人’,还麻烦您亲自来跑一趟。”
张守仁将药箱放在一旁的高几上,才和宋老夫人道,“我听说有人治好了从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这可是医学上的一大发现,我怎能不过来瞧瞧。”
张守仁伸长胳膊将袖子捋了起来,才将手搭在宋瑶的手腕上。只见他蹙了蹙眉头,扛着药箱便愤愤地往外走了出去。一群人都愣眼了,先反应过来的宋琬连忙让人拦住了张守仁。
张守仁被拦住,吹胡子瞪眼的道,“你们好歹是正经人家,怎的也会做出耍人的事来。”
宋老夫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道,“不知神人何出此言?”
张守仁冷哼道,“刚刚那位小姐,底子极温厚,哪里又有弱症?可不是骗人来着。”
这毕竟是家事,宋琬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她嘱咐了孙嬷嬷几句,才将张守仁送走了。
贾大夫也是听过张守仁的名声的,他不敢再有任何隐瞒,指着陈月娥道,“老夫人,大小姐。就是她,就是她指使小的。她说只要小的在宋大人面前说瑶小姐有弱症,就给小的二百两银子。小的一时糊涂,才听信了她的话。”
贾大夫跪在地上,磕着头又道,“老夫人,您看在小的把事都招了的份上,饶小的一命,别将小的送官啊。”
宋老夫人看向陈月娥,冷冷的道,“陈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宋老夫人自从知道宋瑶走路生风之后就隐约猜到了宋瑶没有弱症。只是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她不敢承认,她宠了多年的孙女在骗她。她更不敢相信,她活了这么多年竟是个糊涂的。
可她分明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她宠庶灭嫡,她让她的嫡孙女一次次委屈。她甚至亲手害了宋琬的命。
宋老夫人忽然想到了去‘菩提寺’上香的那一次。如果宋瑶没有弱症,那她是何居心?宋老夫人生出一身冷汗,她当时还让宋琬原谅宋瑶。那她岂不是助纣为虐?她的琬儿该是有多伤心。
宋老夫人看着遮在宋琬刘海下两节指节大小般的疤痕,鼻头一酸。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陈姨娘双眸昏暗,怔忪了许久。她突然从地板上一下子爬了起来,犹如回光返照一般,抓着贾大夫的头发就厮打起来,“贾三,你休要胡言乱语。你这贼咬虫,一张老油嘴,是哪家膫子入肉的。你骗口张舌的扯淡,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陈月娥在风花雪月场所待得时间不短,骂人的话出口就来。她平常都是收敛着,这下子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贾大夫的头发被陈月娥薅去一大把,他痛的大嚎了一声,也不管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脚踢在了陈月娥的肚子上。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个贼娼妇儿,活该你是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
宋琬看着正堂上疯魔的二人,差点笑出声来。这狗咬狗的画面真是好看,比人家唱戏的还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