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明月出去,宋琬打开花梨木的衣柜,挑了一件玫瑰紫的缠枝折枝纹襕衫,十二幅湘裙。她拿在妆镜前比划了一番,才让明月给她穿上。
梳的鹅胆心髻上插了一支宫纱堆成的珠花,又簪了两只银镀金的蝴蝶步摇。身姿袅袅,走起路来步摇微微摇晃。宋琬满意的点了点头,才走到廊下等孙嬷嬷回来。
天将破晓,露出道道金光。清晨的院子很静,隐隐约约能听到外头街道上打更的‘梆梆’声。孙嬷嬷拿到钥匙便匆匆赶了过来。宋琬沿着玉石小道走到朱漆小门前,小心翼翼的插进钥匙。轻轻一转,门栓便动了。
宋琬推了门进去,探着脑袋张望了一番,才轻手轻脚的进了罗家的西跨院。她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看到‘听雨堂’的门前站着一个人。
宋琬慌忙躲到柱廊后面,只见一袭素青长袍的孟阶手中拿着一把长剑,他身形清瘦,动作利落轻快。时而霍,时而矫,时而来,时而罢。一如羿射九日落,群帝骖龙翔;又如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
那剑忽左忽右,忽拔天入地,忽又急坠山壑。宋琬已然看呆了,她一直以为孟阶身手矫健,不曾想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孟阶瞥了一眼柱廊后面的影子,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慢慢将长剑收回来,深吐了一口气才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大大方方的看。”
宋琬蹙了蹙眉头,看了一圈都没有人影。她从柱廊后面探出头来,小声的嘀咕,“我吗?”
孟阶看着探出来的小脑袋,浅笑道,“对,就是你。”
宋琬有些窘迫,她偷瞄了孟阶一眼,才垂着头轻移莲步。孟阶无奈的摇了摇头,大步走到宋琬面前。宋琬低着头,孟阶只能弓着身子看她。
“琬琬。”孟阶无奈的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宋琬才红着脸看向孟阶,“我不能送你,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孟阶点了点头,伸出大掌。宋琬疑惑,却见孟阶执起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里,宋琬脸色更红。孟阶浅笑着拉着宋琬进了‘听雨堂’。
倚在门边上睡着的洗墨打了个呵欠醒了过来,他抬头看到孟阶拉着宋琬进了书房,困意瞬间跑没了。他震惊了许久,才扶着门槛站了起来,结巴的道,“公——公子,琬——琬小姐。”
孟阶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洗墨立即闭上了嘴巴。宋琬看着外面天色大亮,小声的和孟阶道,“我要回去了。”
孟阶蹙了蹙眉头,微无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执起宋琬的小手一直送到朱漆小门前才停下,摸了摸宋琬的发髻道,“今天很漂亮。”
宋琬脸色微红,她抽回胳膊背到身后,才和孟阶道,“你路上小心。”顿了一顿,又道,“你——可不要在外面随便招蜂引蝶,我会见一只打一只的。”宋琬的脸色红的快要滴血,她说完这句,不等孟阶回话便转身溜了。
孟阶看着娇小的身影落荒而逃,不禁失笑。他像是随随便便的人吗?还招蜂引蝶,她以为他是鲜花呀。
宋琬回到‘风荷院’,伏在炕头上给孙嬷嬷说话,“嬷嬷,劳烦你去崔提督家一趟,和锦书姐姐说我在东市的画廊等她。”
宋珩这一去又是半个多月,宋琬害怕中间出了岔子。她思来想去,觉着还是有必要让宋珩和崔锦书再见上一面。
宋琬这才去了宋老夫人那里用早膳。宋珩今日穿了一件蓝色水纹的直裰,看上去很是俊朗。宋琬点了点头,和宋老夫人道,“祖母,后天哥哥就要去京师了,我想让他多陪陪我。”
宋老夫人给宋琬夹了一块油酥果子,笑着道,“你想让你哥哥怎么陪,都由你。”
宋琬歪了歪头,俏皮一笑,“琬儿很久都没有出去了,我想哥哥陪我出去走走,顺便买点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
宋珩什么都宠着宋琬,别说这小小的逛街了。就是宋琬要月亮,宋珩也会千方百计的给宋琬摘下来。宋珩笑着看了宋琬一眼,点了点头。
宋老夫人无奈,她虽担心宋琬在街市上遇到坏人,但又不能收回刚才的话,她想了想,又嘱咐宋琬,“西市里人杂,你和珩儿就去东市,让来管事跟着你们两个。”
宋琬知道宋老夫人就会这样说,正好与她的心意相符。宋琬连忙应下了,又和宋老夫人道,“祖母莫要担心,我和哥哥会小心的。”
来顺听说大小姐要出门,早早的便准备了马车。宋琬和宋珩一起上了马车,来管事才扬鞭一打,马儿就嘚嘚的往东市的方向驶去。
崔锦书得了宋琬的信后,也立即出了家门。东市有一家画廊,建在庭新湖的岸边,那里风景秀丽,许多人慕名而来。崔锦书下了马车就等在画廊的门口,不一会,她就看到宋家的马车也赶了过来。
人流涌动,来管事便在画廊不远处的柳树下勒住了马车。明月搬了轿凳过来,宋琬才踩着下了马车。
崔锦书带着一个粉纱幂篱,她害怕宋琬认不出来她,便和她的贴身丫鬟花悉朝宋家马车停下来的地方走了过来。
她看着宋琬下来,刚要上去打招呼,又见车帘掀了起来,从里面下了一个身穿蓝布直裰的男子。崔锦书一眼就认出了宋珩,她心头猛然一跳,竟觉着十分的欢喜。
宋琬也看到了崔锦书,她撩开帷帽上的青纱,和崔锦书挥手道,“锦书姐姐,我在这里。”
崔锦书抿嘴浅笑,和花悉一道走了过来。宋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崔锦书,他看了一眼宋琬,又拱手和崔锦书抱拳道,“崔小姐,在下有礼了。”
崔锦书也微微屈腿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宋公子。”
不等崔锦书行完礼,宋琬就笑嘻嘻的挽着崔锦书的手道,“锦书姐姐,咱们去画廊里面看看。”
崔锦书点头,隔着轻纱又望了宋珩一眼。画廊里站了许多拿着折扇的男子,宋琬和崔锦书在里面甚是显眼。二人身姿纤纤,男子们都不免多瞧了两眼。
画廊里展示的画轴都是些小家所作,各有各的特色。宋琬转了一圈,在一幅松竹图前驻了足。
长长的宣纸上只画了寥寥几笔,却将松竹的挺拔,竹节的坚韧描绘了出来。若不是时常观看之人,是没有这个笔力的。宋琬又往下扫了一眼,只见下面的署名是——少湖居士。
这字迹宋琬瞧着甚是熟悉,她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似的。宋琬蹙了蹙眉头,招了跑堂的过来,“这幅画,是哪个名家所作?”
跑堂的脸色微红,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小的只是跑腿的,认不得这画是哪位名家所作。”
宋琬又问,“那这幅画是什么价位,你可知道?”
跑堂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家主人说了,这幅画只供众人观赏,却是不卖的。”
宋琬很是遗憾,又细细的看了几眼。她转身看到崔锦书正站在一幅海棠花卷轴前和宋珩说话,浅笑了几分,便拉着明月偷偷的出了画廊。
来管事在画廊前等候,看到宋琬出来,忙上前道,“小姐,咱们还要去哪里?”
宋琬伸出食指在嘴唇上轻轻比划了一下,便往画廊一旁走去。来管事一脸茫然,连忙跟了上来。
宋琬这才和来管事小声的道,“我和明月去前面的糕点铺子跑一趟,你就在这里守着,等哥哥和崔小姐出来了。再带着他们俩去找我。”
来管事果然是个精明的,他听宋琬这样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着回道,“小的知道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