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坐。脚上都是泥,不进去了。”她拉住锦娘,轻轻地说,“你们最近要当心啊。”
那张堪称神奇的脸说变就变。立马从和蔼转为阴森,用诡秘的语气说:“天下要乱啦……有恶神下凡了。”
锦娘瞪眼,“哪……哪个恶神?”
她晓得,四奶奶瞧见的指不定就是上头那位——还误以为是神呢!
四奶奶向坡上的阿泰瞄了一眼,摆摆手道,“天机比较严重。我老婆子不敢多嘴。”
她的表情又一换,从黑巫婆变为长舌妇模样,轻声道,“还有个事要教你知道,灵玉那死妮子在到处动脑筋呢。”
“动脑筋?”
“嗯,说你们抢了她宝贝,请那个大高个江湖人帮她拉人马,要来对付你们呢。”
“您咋知道的啊……”
“村里都知道。她逢人就说宝贝被你们夺走了。要请江湖上的正义人士来作主。”
锦娘木然撇撇嘴,江湖人士还真吓不到她……
“我才不怕。”
四奶奶抓起她水葱似的手摸摸,叮嘱道,“总之,要当心点。不要离你男人太远……我走啦。不多说了,羊都冻得发抖了。”
锦娘笑了笑,柔顺地点点头。
她想,四奶奶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以前她以为这可能跟丈夫有关系。
现在看来,丈夫和四奶奶之间相处极平淡。顶多只算互相了解而已。
莫非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她瞎转着念头,跑回家拿来筐子,把四奶奶带的东西倒下来。并且,拣了十个馒头回了礼。
四奶奶捂在怀里,坐上羊撬,笑眯眯地走了。
气度之潇洒自在,宛如一个传说中的老神仙——虽然丑得要命。
秦漠羡慕道,“每次一看到她,我就觉得自己活得挺木讷。”
“怎么,不会又想拜老太婆为师了吧?”师父戏谑道。
徒弟咧嘴笑起来,“师父这话好像有点醋意嘛。放心,我才不会。”
阿泰回给他一个爆栗子,下坡帮妻子搬东西。
上来时,漫不经心地问,“我说,你这家伙也不小了,家里没给你说过亲?”
秦漠愣了一下。
心说,好家伙,总算想起关心这事儿了——这么多天对徒弟的私事不提不问。
他轻咳一声道,“那个……云信师父没跟您提过吗?”
“提啥?”阿泰皱眉。
“云信师父说……”他犹豫一会,用一种沉静的语气说,“我这辈子的姻缘线断了。”
“断了?”阿泰道。
锦娘停下择菜的动作。
“之前在京城,皇帝赐过两回婚,都是女方未过门人就没了。所以,就耽搁到现在。”
他有点紧张别扭,手里拿了根草棍,在烂泥中无意识地乱捣着,“和尚师父说,我的姻缘很奇特。不能耽误那些人。我曾与人许过生生世世的盟誓。一世的线断了,之后每一世都得断。哪怕到五百世,都得孤独终老……”
锦娘怔住!
阿泰听得光火,低声吼道,“和尚在放屁吧!”
秦漠红着脸发笑,垂眼道,“和尚师父说,我与人许的就是这种绝誓,生生世世,非卿不娶,非君不嫁。我是无药可救的痴人……呃……”
他似乎不知该说什么,既觉怅惘若失,又尴尬得不能自处,半晌抬起脸,故作洒脱地一笑,“无妨,反正没了姻缘,正好求仙问道。”
阿泰的眉毛拧成疙瘩,“那臭和尚就没说啥破解之道?姻缘线断了就接不上了?老子不信。能断就能接嘛!”
秦漠挠挠鼻子。
忘了刚刚玩了泥巴,手上的草棍在脸上糊了一条长长的泥胡子。
锦娘瞧得眼皮直跳。阿泰也无奈地撇了撇嘴。
刚要讽刺他两句,却听徒弟期期艾艾地说,“和尚师父临走时跟我说,若是师父将来肯、肯……替弟子做主,说不定还有续上的希望。”
阿泰眯起眼睛,审视着忸怩成大姑娘的徒弟,“老子咋替你做主?”
“这个……”秦漠干咳一声,低头说,“和尚师父也没细讲……”
“真的?”师父审犯人似的问他。
“不假……”
阿泰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徒弟只觉快被他的目光碾压到地里去了,罪人似的垂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