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扬声喊,“阿泰两口子回来啦?”
锦娘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莫名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心里踏实又温暖
相比宫里尊贵的生活,她还是喜欢当个农妇啊。
这里的人虽然蒙昧,有时近乎凶残,却有着泥土气息的本真。他们是大山孕育的生物,和野蛮又美丽的山水是一体的。
不管有多荒诞,她到底还是喜欢这里的。
一帮子婆娘从田埂上跑来,瞧他们的孩子。惊喜,欣羨,嫉妒,叽叽喳喳围在四周。
态度有些生疏,崇敬,似乎觉得他们不可高攀,却又忍不住那份好奇。
大家笑嘻嘻的,把锦娘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女儿夸得天花乱坠。
周蔚被人轮流观赏着。黑宝石的大眼瞅着天上云影,不惊也不慌。那双形状如蝶的大眼,乌溜溜的,好像映着一片湖,清得能汪出水来。表情里有一股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拽劲儿。
村民众**赞:“有史以来,没瞧过这么灵的娃子。好漂亮哦。”
“像娘,不像爹。”
“瞎说,也像爹。鼻梁高。”
四奶奶颠着小脚跑来,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拨开众人挤到前面,“我看看,让我老婆子看看……”
那张皱成菊花的老脸绷得紧紧的,眼睛像瞧不清似的,眨呀眨,眨呀眨。
“啊呦,我的好乖乖好乖乖。”她不住嘴地说,“这脸盘子,长大要迷死多少人哦”
锦娘婉然笑着,大方地让她抱着孩子,柔声说,“大名儿叫周蔚,小名叫海棠,跟您的小孙女一个名儿。”
四奶奶的眼泪坠了下来,“这名儿不是吹的,跟仙女儿似的。”
阿泰低垂眼眸,瞥着这个小老太太,嘴角幅度很小地动了动。
兰芳也凑了上来。
去年闹过一场,两人掰了。之后,又各有一段伤心期,那份破碎的友谊就没再粘合起来。
这会儿,她装作啥事也没发生,满口呛四奶奶,“这娃儿当然好!我们不用你天眼断,自己就能瞧得出!也不看看人家爹娘长的啥样,对吧?!”
她泼辣地翻个眼睛,对锦娘邀宠似的一笑。
那些事儿在锦娘心中早没了分量。说到底,兰芳和她男人也是受害者啊
她灿烂又无声地回了一笑,往事烟消云散。
感觉又像回到了从前
四奶奶抱着孩子不肯放。
生怕半路被人夺了似的,非要亲自给夫妻俩护送回来,“屋子西边的田给你们插了秧,种上了。我领的头,兰芳、长贵娘几个帮着干的。这两天就能收啦。”
锦娘吃了一惊,“啊,这怎么好意思!五亩地呢真是辛苦大家了!”抬眼向东一瞧,果然一片金黄稻穗在风里摇曳着!
她们是怕他们回家没粮吃啊……
这一刻,锦娘心头蓦然被一抹真情撞击到,滋生出浓浓的感动来。
周蔚窝在四奶奶的怀里,举着小手臂一下一下轻轻挥着。
河岸的树间,几只彩羽鸟儿在盘旋,发出“呴呴”的鸣唱。
她瞪大眼睛,崭新、好奇的目光紧追不舍盯着它们飞翔的身影。
“小海棠啊,你也想飞啊,是不是?”四奶奶拖着腔跟她说话,嗲出了一股子妖媚之气来。
锦娘听得眼皮直跳。
到了家,阿泰对妻子说,“你先在门口坐着,我把家里清理一下。”
锦娘便和四奶奶站在门口,聊着村里发生的事。把女儿接到怀里,利索地给她换了块尿布。
四奶奶似喜似哀地瞧着母女俩,湿漉漉的眼睛不停眨呀眨的。
待锦娘帮女儿换好了,她才降下语调说:“你们还不晓得吧,咱村口的那个江员外一家,都没啦……”
锦娘吃了一惊。“没了?”
“嗯,上下五十多口,都死掉了。就他一个人没了影子。”
“啊……”
四奶奶用更低沉的语调说:“都是他杀的。老娘、媳妇都被他干掉了。佣人也没逃掉。然后,他自己逃走啦。”
周蔚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哭。
似乎在抗议听到这种阴暗事,哭得很正式,调动了五脏六腑,声音中气十足。
四奶奶慌忙做了个抽自己耳光的动作,“打你这老东西,让你乱嚼舌头吓着宝宝了。不哭,不哭啊,来,小手打太奶奶的嘴。”
锦娘听得眼皮直跳,打断道,“没事,四奶奶。她只是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