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檀这回彻底无助,请罪不许她请,可赫连恪脸上又是昭然的怒意……她抿唇沉默,笔管条直地在罗汉床上端正坐好,仿佛随时都能起来磕头一样。
赫连恪看了她一眼,心里像是生了刺,根是尖的,头也是尖的,一上一下都往他最软的地方扎了进去。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两个宫娥见应小檀都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忙不迭躬身告退——先别管去哪,躲出去再说。
应小檀唯有僵坐着,脊骨都上了弦似的,紧紧绷着。赫连恪正上下打量她,眼神里藏着些应小檀从没见过东西,叫她愈加警醒起来。
唉,是她今日多了嘴,赫连恪身为亲王,他要做什么,如何能由得她一个妾室来安排……怀孕以后,当真是脑子都不中用了。
她这厢犹自反思,赫连恪却是突然叹了口气,神情缓和下来,“是本王魔怔了,吓唬你做什么……你很怕本王?”
话题变得太快,应小檀一时没反应过来。
水灵灵的眼睛转了转,荡得赫连恪心窝都发了软。
“不是怕王爷,是敬畏王爷。”应小檀不敢再生差池,斟酌着换了字眼。
赫连恪倒饶有兴趣,挑了挑眉,“有什么区别?”
“怕是因为畏怯强权或是武力,敬畏是出于尊重啊……”应小檀信口胡诌,“刚来侍候王爷的时候还挺怕的,王爷呢,多大的官啊,我连甲长都没见过!时日久了,就觉得王爷本事多,有王爷在,就不必再怕别人了,所以是敬畏。”
带了几分孩子气的说辞,应小檀都觉得自己的谎话过不了关。
谁知,赫连恪竟然真吃了这一套,霁颜含笑,如沐春风似的,“本王看是把你惯得坏了,王爷算什么了不起的,王爷上头还有太子、有皇上,你就浑不怕了?”
应小檀找到了窍门,自然一门心思顺着赫连恪说话,“有王爷在,那是王爷的事了。”
赫连恪畅意地轻笑了几声,再不似刚才那般沉着脸的模样,“有理有理,本王就勉强替你担下这些罢!”
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赫连恪很受用应小檀的倚赖,揉了揉她的小手,怜她一日奔波辛苦,任她继续躺着了,兀自用完膳,高高兴兴拉着应小檀去睡觉。
他教会了应小檀如何替自己抒发,每日夜里也没那么难熬,两人妖精打架,胡闹一番,接着各自入梦,起先的别扭就像没发生一样。
而翌日一早,应小檀就惊着从梦里醒了过来,昨晚光顾着哄赫连恪,竟忘记那两个等在梢间的宫娥。
“天绮,天绮!”她急急吼吼地喊,吓得天绮和花末儿一口气就闯了进来。
人还是好好的,只不过脸色有点急。
两个忠心的婢子都舒了口气,天绮上前一步,“主子醒了?有事吩咐奴婢?”
“昨天我从宫里带回来的丫头呢?”
“嗐,奴婢以为多大的事呢……奴婢瞧着昨夜王爷进了殿里再没出去,就叫奴婢哥哥把她们俩安顿了,眼下在下房里收拾出了两间干净屋子住着,没敢叫人怠慢。”
应小檀这才放了心,缓着劲儿起身,照例抚了抚腹中的孩子,“瞧你阿娘笨的,怎么接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赫连恪想不想收这两人,她看不懂,但她没法子把这两人送回到贤妃宫里,却是确凿的。
暗自懊悔,应小檀也只能起身,先命人把那两个宫娥叫过来安抚了几句,接着,揣着这一对“山芋”,应小檀找上了大妃。
呼延青媛如今是意气风发。
大妃和侧妃这姐妹两人,有一桩很相似的地方,她们都抱有极大的热忱在王府琐事上。
应小檀一早就过去叨扰,很是不好意思,然而,毕竟她肚子里装着一个香饽饽,呼延青媛很快就命人将她请到了殿中。
“听说你入宫了?母妃身子还好?”
这是应景的官话,呼延青媛随口说着,眼神却落在了应小檀身后的两个女孩身上。
应小檀咬唇,故作从容道:“贤妃娘娘身子康健,这两位妹妹,正是娘娘赐给王爷的。”
拉皮条这种事,第一次浑不走心,还算坦然,来来回回钝刀子磨,应小檀脸上反而有些挂不住。
呼延青媛的反应却出乎应小檀意料,她不关心如何安顿这两人,而是抢先关切应小檀,“你没事吧?”
应小檀愣了下,呆怔怔的,“我没事啊……怎么了?”
她摸了摸自己侧颊,懵懵懂懂地看向呼延青媛,“我脸色不好吗?”
呼延青媛被她这么一问,自然不好说什么,摇了摇头,越过应小檀的身子望向她身后的宫娥,“你们都近前来,叫我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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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应小檀与呼延青媛商议法子,那一边赫连恪得了闲,也少不得叫福来禄过去回话。
旁的倒还好,虽然曼妃性子倨傲了点——那毕竟是前朝公主,母妃的态度敷衍了点——那毕竟是血亲,赫连恪对此都不觉有异,唯有一桩事,叫他忍不住深思。
福来禄原原本本地把应小檀的话转告了赫连恪。
“受宠算什么,人心里的苦,可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不高兴吗?
曼妃向她诉了苦,焉知她没有朝别人倒苦水。
否则,单凭昔日在宫里的一面之缘,如何能叫曼妃记住她?
赫连恪一下子沉了脸,说不上的不痛快,当然,更多的还是疑惑。
是他叫她心里苦?还是旁人在府上刁难了她?赫连恪自问自己待应小檀还算疼爱,如今专房之宠,何至于叫她心里苦呢?
哦,不对,她说了,受宠算什么。
赫连恪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