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弟何不干脆些杀了朕。”
流云走过来将纪灏的双手绑到了身后,绑住时也给手心里的伤止了血,纪凛收回了剑,语气淡漠:“二哥当初留我一命,是怕镇不住沈家和白家,不能威胁菀青留在宫中。”
纪灏被流云按在椅子上后忽然胸口一闷,开始咳嗽:“你与朕不是一样。”留他性命来镇太后和卫家,还有朝中的一些官员。
纪凛没有回答他,将他交给了流云后,跨步走了出去,外面是卫祺他们等候着,时而看营帐内被流云制住的皇上,正欲开口,纪凛看着他们道:“行军到黔谷需一个月半,你们需带一批人快马加鞭回去,到顺州找沈大人,时间紧迫,现在就出发。”
卫祺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是组织出了语言来:“皇上身体不好,如此这般恐怕会……”
“罗大人,你们若晚去一个时辰,阜阳城外就会多死几个人。”
罗大人神情微变,这话就像是在说阜阳城外的百姓是因为他而死的。
抬头看去,满是威严。
……
天将亮时,从锦州城的城墙上望远处眺望,灰蒙蒙天色下,数里地之外,这视野变得不太清明,似有尘土滚起来。
眺望塔上的士兵不敢有所怠慢,但观察有一刻钟后,士兵发现远处的视野逐渐清明了,天越来越亮,看的也清楚些,那灰蒙蒙的地方似乎是越推越远。
对这现象可能发生的情况十分熟悉的士兵即刻叫人将消息禀报到了城下的营里,乔将军他们是彻夜没睡,就等着前方传消息回来,听禀报后那边大军是撤退了,乔将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接连派了几个人出去:“传令下去,召回百步岭内所有兵力。”
与此同时,同知府中,沈嫣接到了纪凛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让她在锦州等他来接她。
第135章
阜阳城内的百姓已经接连数日听到了城外传来的哭嚎声, 那是痛失亲人时发出的哀叫,也有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哭泣,整日整日的传进来。
城门禁闭已经过去很多天, 尽管登不上城墙看不到城外的情形, 大家也都知道出事了,受外面的影响, 一些住在几个城门口附近的百姓甚至夜里都开始做噩梦,街头巷尾, 孩子的哭声都变多了。
恐惧和笑声一样会传染, 吞噬起来更来的可怕, 官府也无法阻止百姓谈论此事,关于北岭流民南下一路烧杀抢掠的事逐渐在阜阳城里传来,如今这些人都已经到了阜阳城外, 要攻城。
若是一国之都被攻破了,那这离灭亡也就不远了,大晋昌盛了这么多年,对于阜阳城的百姓来说, 上至几辈人都不知道打仗是什么滋味,他们也从没想过有一天阜阳城里会打仗。
所以多日前大批士兵开始在城门口戒备时,还有人不信, 闹着要出城,而见到城外杀人的场景之后,这些人便又成了将这些事传开去的那一批,他们当时看到的有多震撼, 描述出来时便是加倍的,而百姓们听到耳中便又会夸张上几分。
于是,在城门关闭的一个月后,整个阜阳城进入了一种焦灼的状态。
城中暂时不会缺粮,百姓们尚且也还能好好过日子,六七月份正值暑夏,城门关闭后没了从北岭那儿运下来的冰,本就不安的百姓,情绪变得更加不稳定。
这时经不起一点煽动,当有人得知北岭那些流民之所以能够逃出来,是因为皇上将镇守在北岭的数万兵马召回用于攻打盘踞在锦州的叛军时,阜阳城中百姓对皇上的成见又加深了一分。
他们也有亲人在城外,此时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每天都有关于那些流寇杀害百姓的事传进来,手段之残忍,就是隔着厚厚的城墙,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这些流寇有许多都是犯了事的,有些流放了十来年,有些才流放几年,而坏人的事迹通常是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所以到现在为止,百姓们都还记得其中有些人的事,是什么原因被发配。
且看他们沿途过来所做的事就知道他们是报复心极重的一群人,进城之后会做什么呢。
可纵使现在想逃,也逃不出去。
百姓焦灼不安着,朝堂和宫中也不太平,皇上御驾亲征离开阜阳城,在朝堂坐镇的是以卫家为首的一群人,太子年幼,莫说是学着协理朝政,就是让他在那位置上坐半个时辰,他都能给你哭上两个时辰,不是要母妃就是要奶奶,才两岁的孩子,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不少大臣心中早就有了悔意,早知道德王归来,夺回皇位之后会发展到这步田地,他们当初就不该听卫老国公他们的话,支持德王登基,现在好了,沈家人走了,荣昌侯他们被囚在家中,闹到流寇围攻阜阳城,莫说那些百姓了,这些当官的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而他们要比普通百姓更清楚那些流寇的厉害。
呵,其中还有人与他们结下梁子的,虽说他们都是按规矩来办事,那些人也合该有那样的结果,发配去北岭还是先帝仁慈,可在那些人眼里,恐怕早就将当初负责办案有所牵扯的官员都记恨上了,这要是遇着机会,指不定怎么报复。
这不,现在机会来了,人就在城门外。
阜阳城里剩下的人能够支撑多久还不清楚,其中一部分还是乔小将军带来的,大敌当前不分你我,可总归有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皇上御驾亲征在锦州,当爹的乔将军在锦州城镇守对阵,做儿子的来阜阳城帮忙抵御流寇。
此时的延寿宫中,张贵太妃抱着聪哥儿不肯放手,一双眼睛快哭成了红桃,她也悔啊,悔不当初,悔没有听儿子的话早早向皇上请旨去封地,现在她和孙儿被困宫中,儿子和儿媳妇在宫外又进不来,就连这阜阳城现在都出不去了。
太后被她哭的头更疼了,抬头看林嬷嬷:“有消息了?”
林嬷嬷摇头,那意思也是明了,太后一次次派人传到锦州的话,至今没有回应,这都一个月了,快马加鞭也能有两三个来回,这些口讯信件却像是石沉大海,一直没有音讯。
太后的心沉了几分,不是没有回应,是皇上没有给与回应,难道他真的要弃阜阳城于不顾。
前头的事,不论是争夺皇位也好,对反对的大臣用了手段震慑朝野也罢,那都是基于为了要稳固皇位,可现在是数百数千的性命啊,治国天下,治的是国,保的是黎明百姓,未有他们安康,这天下才能太平。
御驾亲征,兄弟反目成仇,他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太后更担心的是城外那些百姓,这些流寇虐杀百姓,而阜阳城迟迟不开城门,最后会引众怒,那些在城外的百姓,恐怕也会跟着流寇一起攻城。
张贵太妃的哭声又传到了耳中,太后抬起头看她,重重呵了声:“够了,来人,将张贵太妃送回去!”
张贵太妃抱着聪哥儿直接跪了下来求道:“娘娘,您就放我们出宫吧,聪哥儿做不了什么太子的,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太后想起皇上要封聪哥儿为太子时她高兴得意的样子,这会儿后悔了。
“你现在出宫有什么用,这阜阳城你们能出的去?出城就会被那些流寇围住,先帝在事将这些人贬去北岭,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纪家人。”太后实在是烦了她现在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叫人把她即刻带走。
张贵太妃是没有和聪哥儿住在一起的,太子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安排,皇上不在,便暂时养在太后这边,张贵太妃也只能来延寿宫看看,皇上在的时候,她连太子宫都靠近不了。
所以听到太后要她离开时,抱着孩子还不肯撒手,最后连孩子都弄哭了。
林嬷嬷带人进来,两个架她,很轻易就将孩子和她分开了,孩子抱到太后身边后哭声小了许多,大概是觉得祖母这时哭的有点可怕,挨在太后身边不肯动。
张贵太妃见此,更伤心了,可她在宫中半个人都指使不动,她带不走孙子也出不了宫。
屋内安静下来后,太后给聪哥儿理了下衣服,看着他,不由想到了嫣儿和平姐儿,锦州举旗,她就想到了她们是与凛儿在一块儿,这样也好。
皇上御驾亲征说要平乱,却不似当年的先帝,兄弟反目,最后不论结果是什么,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