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愤间忽然插入这么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众人纷纷不爽地扫了过来,正是沉默已久的璇玑门主玄秀。
“怎么,玄秀掌门觉得我们不该对付天印吗?哼,我看你不是顾念旧情,就是妇人之仁!”
玄秀衣着朴素,面容安静,坐的位置又偏,不开口说话根本引起不了注意。听了这话,她倒也不恼,只叹了口气:“正因为与天印是旧识,我才这么说,天印当年是被逐出唐门的,如今会忽然回去,必然有原因,各位在江湖上都有头有脸,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轻下论断呢?”
“呸,天印就是个伪君子!”有人啐了一口,笑得很是猥琐:“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他与他那个小师侄的事儿?哼哼,那个小师侄不就是初衔白的妹子么?他当初瞒着我们藏了这么一个人,无非就是贪图初家绝学!据说那姑娘被他始乱终弃,如今可能都被他杀了灭口了呢!你看看,天殊派到现在还没人来呢,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
千青的身份江湖上早传开了,只是大家都讳莫如深,此时有人开了话头,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了下去。
“可不是,当初就不该让天印一个人进去查看情况,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我也早就看出天印是伪君子了,呸,真真该杀!”
“……”
玄秀敛目摇头,年轻时总幻想江湖驰骋,那里必定快意恩仇,仁义并重。如今经历过风浪才知道,江湖有的无非是杀戮和谎言。需要你时,说你是高手至尊,不需要你时;你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能决定是非对错的只有一样,就是武力。
而此时,能决定这里是非对错的,只有段飞卿。所以他走进来时,现场立即安静了。
照理说段飞卿这种年轻后辈是很难服众的,但是看着他这个人,大概也没几个人会觉得他是后生晚辈。在他身上,能证明他年轻的只是那张脸,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他都没有年轻人的急进和毛躁,尹听风算是与他一同长大,评语只有一句:“一点都不可爱。”
一点都不可爱的盟主开口后更不可爱,他说:“各位如果要对天印动手,我绝不阻拦,但若是有人再打着武林盟主的口号行动,我便将一年前初衔白的事也提出来算一算总账。”
“……”众人噤了声。
尹大阁主从他身后踱步过来,望着屋顶不给面子的拆台:“我支持对付天印。”
他一开口,马上死灰复燃。
“我也支持!”
“赞成赞成!”
“听凭尹阁主调遣!”
段飞卿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出了门。尹听风理也不理他,很有兴趣地看着大家加入他的阵营。这群混蛋之前叫得凶猛,一见段飞卿就成缩头乌龟了,此时都把拼命把他拱上来做头领,明显是担心出了事要负责。
尘虚道长俨然已经被拱上了副头领的位置,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冤大头,豪气万丈地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地问过去,到底跟不跟他们对付天印,非要得出个结果不可。
“天殊派加入。”门口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众人都一愣。
玄月站在门口,穿了身白衣,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但目光依旧犀利。
“啊,原来是天殊派的玄月女侠。”尘虚道长立即站起身朝她拱了拱手,还不忘借此游说别人:“连天殊派都站出来了,在座各位难道还在犹豫吗?”
其余几个没有表态的门派终于渐渐动了心。
尘虚道长又看着玄秀道:“玄秀掌门不会还要偏袒天印那个伪君子吧!”
玄秀看了一眼门口的玄月,蹙紧了眉。她心里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但她门下都是女子,武力方面根本比不上其他门派。这些江湖人士都如狼似虎,顺着也便罢了,若是逆须,只怕倒霉的还是门下弟子。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这边还在犹豫,身后已有人抢先道:“璇玑门虽然派小力微,但既然是伸张正义,自然义不容辞!”
玄秀诧异地转过头,就见谷羽术一脸凛然,对上她的视线,又立即缓和了神情,凑过来道:“师父,如今就我们没表态,若是不顺着他们,到时候反而麻烦啊。”
玄秀知道她说的在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边尘虚道长已经竖起拇指夸赞起谷羽术来:“果然是后起之秀,有担当!玄秀掌门,有这种好徒弟是你脸上有光啊!”
玄秀干笑了一下。
谷羽术笑着道了谢,神色很是微妙。
天印的名声已经臭了,想要得到武林盟主实在太难,她又何必执迷不悟,不如趁机报了当初的羞辱之仇,顺便博个名声。她的视线投到门外,想看一眼段飞卿,却被尹听风坏笑的脸给挡住了。
尹大阁主大爷似的叉着腰朝尘虚道长招招手:“那什么,行动之前,我们先来算一算账吧,你欠我一大笔银子呐。”
尘虚道长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地上的碎瓷片,立时面如菜色。t_t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注意查收jf哟~~~
ps:你们的推测太牛叉了!我很忧郁,比欠了钱的尘虚道长还忧郁……t_t
第四十章
又过了几天,天印才不疾不徐地渡过了江。
萧瑟秋日已经席卷大地,扬州城的繁华近在咫尺,背后的长江却是“寒水自碧,暮色渐起”。唐门弟子们大约是被这气氛感染了,几乎一路上都维持缄默。
珑宿扯了一下缰绳,打马到天印身边:“少主,要直接去听风阁么?”
天印一哂:“我倒是想,但肯定没这么顺利。”
说话间,前方一个唐门弟子的马忽然前蹄抬起,惊嘶起来。天印闲闲地一抬手,笑了一声:“来的倒快。”
唐门弟子们在他的手势下都停了下来。两边枯草簌簌而动,天印示意所有人下马,背靠聚拢,自己则仍旧悠闲地坐在马上。
“唰唰唰……”有什么游蛇一样从草丛里窜出来,直扑天印,身下的马受惊嘶嚎,癫狂着要将他掀翻在地。天印也不做应对,就势滑摔下去,已经有明晃晃的刀剑朝他身上砍了过来。
这一行大约有十几号人的样子,都潜伏在枯草丛里。草并不高,他们需要匍匐前行才不被发现,从这点来看,道行也不浅。唐门这次随行的弟子也都是门中精英,因此那群人大部分都被阻挡了手脚,只有两三个得了空子,可以专心对付天印。
天印此时背后空门大开,那些刀剑砍过来,本该无法避免,他却一招“龙游浅滩”,险险地旋身折回,手中的剑一并送出,尚未看清路数,已经挑中一人手腕。那人惨嚎着丢了剑倒下去,其他人被这一下打乱,自然就露出了破绽。
先前那如游蛇的东西是条鞭子,执鞭的是个白净后生。天印粗粗一扫,便知道这当中就属他的武艺最高,未等对方再袭,自己就先攻了过去。
后生也不慌张,横跨一步扎稳,身子侧开,可守可攻。天印的剑袭来时,他的鞭子也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自己缠了过去。
也不知那鞭子是什么材质,缠上了剑刃却未被割裂。天印皱了皱眉,那后生已经灵巧的跃起,人落在他后方,将他整个人都缠了一圈,贴着他的肩笑道:“这也算第一高手?嘁!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旁人见他一击得手,都兴奋地围了过来。大约谁都想争个杀了第一高手的功劳,手中武器紧握,眼睛都红了,生怕慢了一步。但这些人一看就是武林正道。为毛?因为但凡武林正道,都喜欢在杀人前找个正当理由。所以到了跟前,众人既要盯着同伴防止被抢了先机,还要此起彼伏地喊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