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怎的,张远心里忽然就有点不痛快,“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随意透露,骨肉反目的多着呢!更何况只是故人!”
赵戈也跟着点头,便是陈淼,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若是这男子是千里迢迢来寻仇的,他们轻易将展姑娘的行迹透露了去,岂不是害了她?
席桐却忽然笑了,如高山上冰雪初融,又似春风乍起吹皱的一方湖面,整个人都温和柔软起来,“那么,有劳张捕头帮忙带句话,就说有位叫席桐的故人来访,展鸰姑娘见是不见?”
此言一出,张远和赵戈彻底没话了。
人家都知道展姑娘的名字!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了,展”张远刚说完,却见对面的展鸰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惊喜和愉悦。
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眼底涌动着浓浓喜意,嘴角不自觉上翘,如同上等美玉的面庞上光华流转,声音微微发颤的问道:“他果然说他叫席桐?他在哪儿?”
见她这般反应,张远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他将展姑娘当朋友,人家旧友重逢,自己该替她高兴才是,可为何……偏偏高兴不起来?
“我们先前怕他来者不善,说好了先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今既然知道是个误会,回去便叫他来罢了。”张远闷声道。
“多谢多谢,有劳有劳!”此刻展鸰内心汹涌澎湃的惊喜简直无法言表。
还有什么能比你忽然发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这全然陌生的世间,还有另一位过命的旧友与你相伴来得更令人愉快和庆幸的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她实在没想到,席桐竟然也来了!
见她自从得知消息之后就一直合不拢嘴,张远心中越发烦闷,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是朋友?”
展鸰认真思索片刻,忽然灿然一笑,“最好的朋友,可性命相托。”
回去的路上,张远只觉得心里好似揣了一个秤砣,沉甸甸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止一次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若是他不问,不说……
他看着这条走过无数次的路,忽然头一次盼望它没有尽头。
循着纸条上的地址往那边走的时候,席桐的心情是难以克制的激动,而当那座客栈远远映入眼帘时,他甚至忍不住打马走的更快。
然而等他行至近前,却忽然紧张起来,本能的勒住马缰。
枯草衰黄,炊烟袅袅,本该是清冷世间好一处人间暖境,便好似茫茫沙漠中疲惫的旅人忽然看到一眼清澈泉水,该是放松和安逸的。
可他在害怕,无端的害怕。
怕这一切只是个匪夷所思的巧合,怕等会儿见到的并非期望中的人,怕接下来发生的所有都脱离轨迹……
胯下黑色骏马还没跑够就被喊停,有些烦闷的原地打转,时不时的尥蹶子,一头鬃毛肆意飞扬,明晃晃的表示不满。
席桐失笑,翻身下马,一下下抚摸着它的脖子,“好马儿,我的心跳得厉害。”
狂热的欣喜与反复的恐惧交织,汇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奇怪心情,叫他踟蹰不前却又渴望靠近。
黑马打了个响鼻,一双大眼直勾勾瞅着他,里头满是不解。
席桐自嘲一笑,刚要说话,客栈那头却径直有人迎了上来,笑容可掬的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饭菜,滚烫的炕头,远近闻名的实惠。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如进来坐坐,歇息一回再赶路吧!”
席桐略一思索,顺水推舟的点点头,“好。”
“客官,恁这匹宝马甚是神俊!”那伙计刚要伸手去牵马,那匹高大的黑马竟高高扬起前蹄,竟是嘶鸣着要踢他!
“哎呦!”伙计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退开了,黑马却又打了个响鼻,狭长的马脸上竟颇人性化的流露出点鄙夷。
“小兄弟,没伤着吧?实在对不住,它着实顽皮了些,又不大爱叫人碰,我该早说的。”席桐歉意道,又拍了马头一下,拉下脸来训斥道,“胡闹,我说过多少回了?今儿的豆饼没了!”
往常他本会在一开始便说明的,只是今儿想得出了神,竟险些伤了人。
伙计只是没留神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倒不害怕了,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被一匹马嘲笑了,有些啼笑皆非。又见来人竟一本正经的训马,早就没气了。
他正想着,马怎么能听懂人话,可下一刻却见那黑马竟真尥了尥蹶子,又用牙去咬来人的袖子,被避过之后还讨好的用大脑袋蹭他。
“没有就是没有了,总是惯着你,却不长记性!”席桐一脸严肃的说,简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见他这样冷硬,黑马又打了个响鼻,这回却是蔫哒哒的了。
大宝惊叹万分,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啧啧称奇道:“小的真是开了眼界了,早就知道猪牛有灵性,没成想马儿竟比它们还剔透十倍百倍,您这匹马真是神了!”
席桐轻笑出声,“莫再夸它了。”
动物本就有智慧,尤其是这类与人类亲近的哺乳动物,很多都拥有小朋友一样的理解力和反应能力,就好比这会儿,这黑马虽听不懂人话,却懂得分辨语气,知道对方大约说的是好话,便又迅速洋洋得意起来。
席桐摇了摇头。
这马的脾气,大约是改不了了。
罢了,自己性子有些闷,它活泼些便活泼些吧。
两人一马沿着客栈前头的砖路走了一段儿,刚好遇见展鸰出来查看香肠的风干情况,大宝就道:“掌柜的,来客人了!”
展鸰抬头,就跟席桐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她!
两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好似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样。
大宝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就是看见自家掌柜的跟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自己带过来的这个年轻俊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