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清怀笑着摇头,听她叽叽喳喳说些小女儿的傻话。
“……那王同知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她爹爹总与爹爹你做对,她自己也挑唆着人说我的不是,生个儿子也是个酒囊饭袋,都二十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偏生一家子都眼睛长到天上去,不知所谓!”
诸清怀是头两年才从京城空降至此,而在这之前,王同知已经在黄泉州同知的位置上一坐七年有余,早已急不可耐。
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凡能往上升一点,做个土皇帝岂不痛快?故而他一直没断了上下活动,打点周道,散出银钱无数,自以为知州的位置十拿九稳,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七年经营一朝打了水漂,看诸清怀自然是百般不顺眼的。
诸清怀是圣人亲自任命的,身份自然贵重;可王同知到底也是老官油子,结结实实的地头蛇,两人自打对上就没少打官司。
只到底诸清怀行的正站得直,又占理,王同知一家子集体拖后腿,眼见着也是朝不保夕……
提到王同知的儿子,诸清怀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当即从鼻腔中发出重重一声“哼”!
就那厮,什么东西,也敢巴望他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千万别叫他抓到把柄!
再说展鸰和席桐。
等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遮蔽了视线,能见度变得极低,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好大的雪,”展鸰用围巾捂了嘴,深吸一口冰凉洁净的空气,直觉一股寒意瞬间从鼻腔窜至五脏六腑,然后又蔓延到四肢百骸,虽然难免冻得慌,可倒也痛快,“来年肯定有个好收成。”
铁柱他们操持的十分用心,搞得她经常忘了自己还是个拥有一亩地的小地主婆。
之前去办户籍,她就顺带着把附近几亩地也买了下来,准备日后天暖了再种些旁的,或是养些家禽家畜的。因地理位置特殊,倒是比寻常地皮贵些,又有诸多要求和限制,不过也值了。
铁柱照例带着大树他们在门外轮流候着,老远听见响动便迎了上来,又帮着卸货。
“两位掌柜的可回来了,眼瞧着雪越下越大,俺们还担心路上难行,生怕有个什么闪失,想去迎迎来着。”
“甜甜的姜枣茶和防风驱寒的大骨头汤都是现成的,掌柜的赶紧进去吃一碗,然后用热水烫个手脸。”
大树说着,便背了几个筐和包袱在身上,又惊奇道:“呦,这是甚?这样大的橘子么?长得又像个梨!倒是没见过。”
铁柱闻言也伸着脖子瞅了一回,也不认得,便笑着问展鸰,“掌柜的,您这又是从哪儿捣鼓的稀罕玩意儿?咱们竟都是没见过的。”
自家掌柜的十分与众不同,隔三差五就要倒腾些新花样,他都见怪不怪了。
“这是柚子,南边来的鲜果,你们打小生长在北地,没见过也不足为奇。”说起这个,展鸰也有些兴奋,“听说是大船运过来的,难得还颇新鲜,等会儿剥两个大家尝尝,赶明儿取一些熬成柚子茶。”
还有一些柿饼、大梨,都十分肥厚,滋味鲜甜,正好买回来当年货。这两种都可滋阴养肺,对身体不错,后者还能加上川贝枇杷的熬点糖梨膏!
沂源府冬日天冷干燥,好些人都多了咳嗽的毛病,尤其是展鹤这小家伙,捡他的时候本就冻着了内脏,如今全都发作起来,经常一咳嗽就是大半夜,睡都睡不好,听着叫人心疼。偏偏又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大夫也说只能慢慢调养罢了。
好在展鸰和席桐都对锻炼颇有心得,每日都带着小孩儿做些运动,现在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昨儿去大夫那儿复查的时候也说很好,让坚持呢。
铁柱和大树听得越发出了神,啧啧称奇,马屁不要钱似的肆意流淌,“真不愧是咱们掌柜的,当真见多识广,果子竟还能熬着吃!”
展鸰自问是个大俗人,正常情况下也挺爱听这些甜言蜜语的,便努力做出一副谦虚的模样来,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好说好说。”
又看向铁柱,“如今你也练得口齿伶俐了。”
倒是大树才来,人又老实,说起来明显不如他溜。不过还有机会嘛,好好努力,以后肯定能顺利成长为一名合格的……马屁精!
铁柱跟着大家相处久了,脸皮也厚了,“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都朝天笑了一回,席桐这不爱笑的也止不住乐。
后头展鹤给席桐抱下来,站在雪地里摇摇摆摆的走,偏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风一吹,越发东倒西歪了。
大树瞧不过去,本想帮他拿着,怎奈小孩儿十分倔强,死活不给,又使劲举着给他看。
小孩儿不说话,大树又没跟他培养成眼神交流的默契,只是大眼瞪小眼,最后干巴巴的来了句,“呃,大爷这灯笼怪好看的。”
小孩儿就拧起眉头,噘着嘴哼了声。
席桐抬起大手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子,帮忙解释道:“这是他自己猜灯谜赢的,自然珍视。”
仿佛是配合他的话,展鹤也很骄傲的挺胸抬头,肉嘟嘟的双下巴都抻平了,将灯笼举得更高了。
于是铁柱和大树纷纷惊呼出声,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的围着展鹤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吹捧,尽管表情浮夸,演技拙劣,但依旧成功的将小东西美的合不拢嘴。
不过说起来,他们的称赞却也未必全是奉承,这才几岁的孩子?寻常百姓家里的连字都未必认识呢,人家竟会猜谜了?真真儿的了不得!
出去几天回来,难免忙乱,一群人都忙着归置展鸰带回来的东西。而展鸰先盯着展鹤洗了手脸、喝了姜汤,这才放心打发他去读书练字,自己却不想歇着,径直进了厨房,准备炸点萝卜丸子和蘑菇。
马上就过年了,不抓紧点要赶不上了。
没什么男女有别,席桐跟着进去打下手,清洗、切丝都是他的活儿,展大厨立在灶前的形象简直高大伟岸。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席桐每次都会觉得神奇。
这么些个不大像样的食材,经过这双巧手处理了,竟会变成无上美味……
展鸰的动作熟练又轻盈,好似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一点儿不会因为是在厨房而显得杂乱,反而让人看了就不自觉放松。
把萝卜丝放在面糊中搅拌的差不多了,再打上两个鸡蛋,彻底搅拌均匀之后油锅也烧热了。她一手舀萝卜丝面糊,一手用小一号的瓷汤匙在里头一按一转一拨,一个汤圆大小的萝卜丸子就乖乖跃入油锅,发出吱啦一声轻响。
一个又一个,热油表面很快便挨挨挤挤的浮起来金灿灿的丸子,展鸰时不时地用漏勺拨弄几下,防止它们粘连。而随着她的拨弄,空气中的香味越发浓郁了。
时候差不多了,展鸰将这一锅捞出,放在草纸上头滚了几下,将大部分表面浮油吸走才转移到大托盘中,又顺势分开柴火调小了火,好让油温不至于过高,起身时顺手夹了一个递给席桐,“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大约是加了鸡蛋的缘故,萝卜丸子表面黄澄澄的好看,跟交错露出来的绿色萝卜丝相互映衬,十分好看。因才刚出锅,上头还能隐约看见有细小的油花迸溅跳跃。
席桐就着筷子使劲吹了几下就咬入口中,又缓缓吐出一口热气,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