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从附近村落雇的短工,现下一家客栈足有十多号青壮年劳力, 都给展鸰喂得面色红润、身高体健,一个个膀大腰圆,瞧着就够唬人的,又都跟着学了拳脚,等闲角色还真轻易奈何不了。
他办事展鸰自然是放心的,想了下又道:“若是碰到硬茬,莫要硬拼,安全第一,且先紧赶着去报官。”
铁柱就笑,“晓得。掌柜的您放心就是,这几个月了,兄弟们还没怕过谁!”
这话不说也就罢了,一说,展鸰反而笑出声,“没怕过谁?感情是我这几日花了眼?你们怎么一个个的老远看见纪大夫就跑?”
说来那场面当真滑稽的紧:纪大夫年纪大了,须发花白,任谁看都是个和气好捏的;反观铁柱他们,一个个身强体健正当年,恨不得几个人加起来就敢上山打虎……可偏偏就是这样实力对比悬殊的两方人马,一旦相见,必然是后者望风而逃、溃不成军!
见是这话,铁柱瞬间苦了脸,苦哈哈道:“掌柜的,这个不一样啊!您能不能跟纪大夫说说?别老盯着兄弟们看了,大家这心里都一阵阵的发毛!如今肖大侠都顶不住了!”
他记得早前儿纪大夫来的时候挺正常啊,与寻常的富态老爷子别无二致,可谁又能想到,短短几十个时辰过后,他就判若两人呐!
其实这事儿铁柱他们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自从那日展鸰他们四人进行了划时代的科学文化交流之后,两位老先生都充分迸发了自己的求知欲和钻研精神。郭先生也就罢了,不过是写几篇文章,顺便调整下教育方式罢了,倒也影响不着旁人。只是这个纪大夫么……
他对席桐口中“成人骨骼有206块”的结论尤其执着,日思夜想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也不知想些什么,又缠着席桐画了图,又憋了半日,然后忽然就主动提出给客栈上下员工免费把脉坐诊。
这年头,只要不是病的要死要活,寻常百姓家那都是见不着大夫的,如今骤然遇上这等好事,自然喜不自胜,众人都排着号请他把脉。
展鸰这个掌柜的“首当其冲”,先就被骂了一顿,连着家属席桐也挨了二遍骂,“瞧瞧,瞧瞧,才几岁!这身子就给你们破败成什么样儿了!若不是亲眼见你们活生生站在眼前喘气,我只当你们死人堆儿里挖出来的!”
展鹤听得目瞪口呆,这个老爷爷好严肃哦。
展鸰和席桐垂着头听他骂,又对视一眼:他们可不就是死人堆儿里出来的?
秀才出身就是有依仗,纪先生不重样的骂了大半个时辰,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又敲着桌子叫他们给自己倒茶,特别理直气壮。席桐闷不做声的倒了,展鸰麻溜儿的叫人给添点心,配合十分默契,跟提前演练了无数遍似的。
挨骂还得赔小心,多稀罕呐。
展鹤向来是他们两个的“小跟屁虫”,此刻脑袋紧随他们的动作摇摆,犹豫了下,也小心翼翼的从随身荷包里掏出来一日一次的那块珍贵的糖瓜,微微瘪着嘴巴,很有些心痛的用小胖手推到纪大夫手边。
纪大夫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是干什么?
展鹤用力咽了下口水,很艰难的将视线从糖瓜上挪开,小声道:“给你糖,不要骂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很好的,每天也很辛苦,他不喜欢别人骂他们!
纪大夫哼了声,老脸上头微微有些不自在,火气倒是噗嗤一声灭了,可嘴上依旧不饶人,苦口婆心的指着他们道:“如今你们还年轻,硬撑着倒也罢了,自然不当回事,可再过些年又该如何?且当心着些吧!”
说完,又给展鹤把脉,这小东西调养的倒是好,可见照顾的人着实用了心。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几个月就与正常人无异,永无后顾之忧。
上了年纪的人大约都蛮喜欢乖巧懂事漂亮可爱的小孩子,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孩儿圆鼓鼓的脸蛋,看着自己长满老年斑的手与那细腻白皙的孩童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一时有些唏嘘。
他顺势抬起头,难免再次看见展鸰和席桐,又摇头又叹气,笔走龙蛇的开了方子,“先照着这个调理几日看看效果,回头我再看了细细调整。”
展鸰和席桐都乖乖谢过,才接了方子,又见纪大夫瞅了她一眼,哼道:“你体寒的厉害,得好生调理一回,不然日后如何要娃娃?有你受的。”
展鸰眨眨眼,“好。”
以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牺牲,每次出任务都会提前写遗书……自然从没想过孩子的问题,因为实在太不现实了,可如今时移世易,若是有个……倒也不坏。
席桐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捏了捏她的手,忽然对纪大夫道:“不必非要。”
干他们这行的,谁身上不是千疮百孔?女同事们往往因为环境严苛和训练强度过大导致内分泌失调,听说一年半载不来大姨妈的都有!早年他们出任务的时候还冻伤过……
怀孕这种事儿本来就辛苦得很,若是母体受过伤,后期更难受,他宁肯不要孩子,也不想展鸰再遭罪。
他们有今天真的太不容易了,宁静的生活、喜欢的人……他已经拥有了太多,别无他求。
心潮澎湃的展鸰还没说话,纪大夫就挺诧异的瞧了他一眼,“呦。”
如今男人们有几个不想有人承继香火的?这小子……
展鸰笑了笑,也不知怎么的,眼眶就微微有点发热,酸酸涨涨的。
纪大夫看了看他们光明正大拉在一起得手,就觉得碍眼的很,当下没好气道:“你懂个什么!她体内有旧疾,每月小日子疼得很,是也不是?这倒罢了,再这么下去,她上了年纪之后四肢便终日冰凉,行动日渐僵硬,你瞧着也忍心?”
治病救人,救的是眼前之人,娃娃什么的还不是娘生的?如今影儿都没有一个,谁去管他!不过顺嘴一提罢了。
骂完了人之后,纪大夫这才痛快了些,当下很不耐烦的冲他们摆摆手,“走吧走吧,莫要杵在这里挡光!对了,我记得你这里有个壮实的,替我给他叫进来!”
两人连着展鹤给轰了出来,又依言推了肖鑫进去“遭罪”,这才慢慢走远了。
二人一路无话,气氛略有些沉闷,展鸰就先打发秦嫂子带展鹤回去读书,自己则轻轻推了推席桐,小声道:“生气了?”
席桐两道眉头几乎锁在一起,脸上表情也不大好。听了这话,他转过脸来怔怔的盯着展鸰瞧了会儿,“怎么不跟我说?”
展鸰失笑,“说什么?都这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大事儿,难不成我见个人就嚷嚷,说我自己月经不调?这不搞笑的么!”
“咱俩不一样。”席桐笑不出来。
她怎么能不跟自己说呢?
若不是纪大夫,他是真不知道展鸰还有这个毛病。记得以前总在网上看见,说女孩子们痛经的时候都能把自己疼昏过去。可展鸰但凡出现在人前,总是笑吟吟,敢打敢拼敢杀,一点儿端倪也瞧不出来。以前他不敢流露心思,自然就更不可能抓着个女同事问人家这么私密的事儿了。
以前席桐不是没抹过脸,不过大多是耍点小脾气讨福利,三言两语就哄回来了,可这会儿展鸰说也说了,笑也笑了,他的情绪却越发低沉,眼见着是真不高兴了。
展鸰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干脆欠身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响亮得很,又放软了声音道:“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都这个样子了,席桐哪儿还气的起来,满腔乱糟糟的心思都化作无奈,长叹一声,伸出胳膊把人抱住了,又吻了吻她的发心,“以后,试着依靠我一下,成么?”
展鸰抬手回抱,老老实实道:“不大习惯呢……”
早年他们并肩作战,谁还在意性别?那都是可以相互托付性命的战友!真执行起任务来,单看个人作战能力和实际情况,谁还因为你是个女的就放你一马吗?该冲锋就冲锋,该掩护就掩护,谁行谁上!赤手空拳跟那些体型有她两个大的对手殊死相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