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席桐摇头,飞快的抓了蓑衣披上,“来人敌友未明,且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在这里和大掌柜看着,我去去就回。”
探察敌情这事儿也不是谁都做得好的,不然为什么还要单独培养侦察兵?
席桐撂下话就瞬间潜入雨幕中消失了踪迹。
他的动作本就极轻,这会儿又下着雨,哗哗的雨声更为他添了一层屏障,犹如一道幽魂不见了踪影。
展鸰将小孩儿护在怀中,又对大树和荷花道:“平时跟你们说的都记着吧?等会儿若有不对,你们马上去才刚扎营时我给你们指过的树丛藏起来,雨夜湿滑,等闲人不会四处走动翻找的。”
她向来都喜欢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不是吗?
席桐很快去而复返,展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警报解除了,“什么事儿?”
“我还得再回去趟,”席桐去车上拿了条绳索,还有之前他们高价找铁匠弄的粗钢筋,“有辆牛车陷在下午咱们走过的地方了,车轴断了几根,偏赶车的是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少年,我去帮他们弄正了。”
这回大树也跟着去了,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席桐和大树果然带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回来。
老的瞧着五六十岁,小的不过十几岁的模样,都穿着旧旧的蓝衣裳,身上披着简单粗糙的蓑衣,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两人一路上都在说着感谢的话,见他们衣裳精美华贵,再看这帐篷也颇为考究,还有些不大敢进,“恩人,俺们的身上全是泥水,莫要脏了……”
“老人家,不妨事,”展鸰笑道,“我们的鞋袜也脏了,这个不怕脏的,回头用水冲刷一回,放到车顶晾干了就好了。”
两人这才进来,只还是小心翼翼的,在角落里缩着蹲下了。
荷花给他们倒了姜枣茶,“我们掌柜的说,夜里淋了雨,且吃杯茶驱寒,免得着了风寒。”
那少年先看了看老人的脸色,这才起身接了,却不大敢看荷花和展鸰的脸,露出来的两只耳朵已经臊红了。
现在他的视野中只有展鸰那绣着繁复海水纹的淡蓝色裤裙衣角,只将他看的痴了。
这可真好看呀,那料子在火光下莹莹发亮,瞧着滑不丢手的,比之前在城里看见了想买给红桃的更好看十倍,不,是百倍!
荷花抿嘴儿一笑,也不说话,又得了展鸰的吩咐,重新找了两个硬面火烧出来,切成更小的碎块丢入锅中熬煮,顺便也多加了些盐巴和干菜。才刚头茬儿的火烧已经煮的差不多了,若不弄的细小些,到时候后放的该夹生了。
席桐请湿透了的两人脱下外衣来烘烤,又问他们的来历。
“小老儿姓王,恩人唤俺王老汉便是,”王老汉赔笑道,又指着少年道,“这是俺的小孙子,叫二驴。”
二驴……展鸰他们瞬间联想起了还在一家客栈的账房二狗子先生。
“老人家,这样的天儿怎的还在外头?”闲着也是闲着,展鸰也想顺便打听些风土人情的,就问道。
王老汉憨憨一笑,“连日阴雨,城里人更不爱出门,柴火用的也多了,卖的却少了,一斤到能比平时多卖三、四文哩!少不得要更加勤勉些。”
席桐就问:“才刚看恁那一车,少说得有一二百斤吧?不容易啊。”
“差不多一百六十斤哩!”见他们和气,那少年也渐渐放松下来,便抢着回答道,“要花足足半日呢,若是顺畅,俺们一日能装两车!”
王老汉就笑的十分满足。
然而展鸰等人却都觉得一阵心酸。
就照一斤多卖四文吧,这一车也不过六百多文!如今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两百文,也就是说,他们冒着这样的艰难和危险,两个人一天忙活下来也不过多一两来银子。
通过接下来的聊天,展鸰知道他们就住在三十里外的桃花村,家中几个女儿女婿都在城里做工,等闲不得回来,几个大些的孙子便侍弄薄田,而王老汉便同小孙子贩卖柴火。一家人都十分勤劳,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可惜今儿贪心了些,忙活的晚了。”王老汉叹了口气,“偏雨又下大了,又坏了车轴……”
话音刚落,二驴腹中便打鼓似的叫了起来,吓得小伙子连忙捂住肚子,又怯怯的看着他们,生怕被撵出去。
王老汉也有些臊得慌,奈何爷孙俩没想到今儿会被困在外头,晌午带的干粮已经吃完了……
展鸰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们还想同你们打听些事哩,若不嫌弃,就一道来吃个便饭吧。”
她一路走来也顺便画地图,只是不大知道附近的情况,便只是基础的交通图。如今难得而碰上本地人,正好问仔细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王老汉推辞几回,到底盛情难却,只好别别扭扭的坐下来。
荷花跟大树麻利的给大家舀了烩火烧,盛了凉拌菜,又惊得王老汉够呛。
“这,这是精细面吧?使不得使不得,哪里好这样祸害恩人的粮食!”
寻常农户家一天能吃一顿干的就不错了,就这么着,还是粗粮细粮掺着吃,这样雪白喷香的精细面,那是逢年过节才肯略尝个味儿的!
他本想着,这都到了夜里,要睡觉了,准是拿野菜汤糊弄一下算完,谁成想,人家竟然结结实实端出来满满一大碗的干粮!
亲娘来,这上头迎着光漂起来的亮闪闪的,莫不是油花吧?用了精细粮不算,竟然还舍得放肉!
这,他们就是过年也不敢这么吃啊!
谁家里要困觉了还敢这样敞开肚皮造?这就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样子么!
展鸰就笑:“您要粗粮,我们也没有啊,且讲究些吧!弄的多了,您两位若是不吃,可就剩下了。天气又闷又潮,一准儿过不了夜,那可得倒了。”
“不能啊,千万不能,祸害这样好的粮食,该遭天谴啊!”王老汉一听这话,登时针扎了似的窜起来,急的脖子都涨红了。
这,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城里人,咋这么不过日子么!
没奈何,爷孙俩只好端起碗来吃,这一口下去细腻绵软又喷香,一不小心咬到汤里浮动的油渣,真是香的天灵盖都要压不住了!
两人唏哩呼噜扒了大半碗,吃的舔嘴抹舌,头都顾不上抬。
那盆野菜他们倒是熟悉,可一尝,也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