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鸰眼前一亮,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赞许。
对啊,自己竟然忘了这一出!
张康和夏白俱是一怔,前者旋即回神,面上微微泛红,“不可不可,好歹我也是条汉子,还有把子力气……”
话音未落,席桐就笑着摆摆手,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我可怜你,你更怕去了之后给我们添麻烦,是不是?”
张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憋了半天才重重点头,又狠狠唉了声。
他是个死都不怕的人了,可唯独怕给人添麻烦。
“张大哥实在多虑了,”展鸰越想越觉得可行,也跟着笑起来,“不怕你们说轻狂,如今一家客栈的摊子铺的越发大了,又有医用和固体酒精的作坊,我们连着小半年了,每月初五都要招一回人,可还是不够用的。又因来人身份不明,又要培训,又要观察的,十分头疼。可偏偏不招又不行。若是有张大哥您这样知根知底又能为的,可算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光是一家客栈两家分店的幕后台前迎来送往少说也得数十人,餐厅从采买到厨师、配送、上菜、清扫就得几十号,还有外面一片地,各色负责打理的,前前后后他们招了多少人了?现在更加了高度白酒、医用酒精、固体酒精三处作坊,瞬间出现了巨大的员工缺口。
这还只是一方面,员工多起来之后,相应的配送队伍和安保队伍也得跟上……
前头几个月,展鸰和席桐也就忙活这些事儿了,这回跑出来一个是确实馋海鲜了,再一个就是着实给忙疯了,必须得跑出来透透气。
一家客栈的经营和管理模式在大庆朝前所未有,它所展示出来的一切对原著居民来说都无比陌生,所有员工都不可能抓过来就用,无一例外的需要进行长期细致的培训。尤其像安保和配送团队,更是重中之重。
而那些民间百姓的整体职业素养又偏低,一句话总结就是散漫惯了,又大多没什么主见,顶不起事儿来,很多时候这跨越千年的沟通就令人崩溃。光是统一管理就要花费好长时间,更别提后续,着实叫人头痛。
但像张康这种有过从军经验的人就截然不同了,他们具有高度的服从性和纪律性,体能出众,且大都有一技之长,岂不是现成的人选?
夏白猛地一拍巴掌,喜形于色道:“着啊!我竟没想到这个,好兄弟,多亏你了!老张,你便去吧!”
好将领的共性之一就是爱兵如子,这个跟年龄没关系。夏白的年纪虽然比绝大多数部下都小,可他待大家的心着实没的说。而因各种原因退下来的老兵们的安置问题也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忽然多了一家客栈这么个选择,可不是豁然开朗?
一家客栈声名在外,待遇好、福利高,展鸰和席桐又都是大家认可的,张康一听,难免心动,可还是十分迟疑。
他,他到底是个残废啊……
席桐知道他的顾虑,索性开诚布公的说:“想来你不知道,我们那边工种多得很,也并非全是体力活儿。旁的不说,难不成巡视和震慑宵小的活儿你还做不来么?”
当兵的都有一股血性和倔劲儿,听不得这些否定的话,张康果然猛地挺起胸膛,浑身上下都迸发出强大的自信,“怎么做不来?哪怕老子没了两只手,照样能将人踹翻了!”
席桐又问,“难不成你做不得教头?指点不了武艺么?”
张康的头抬得更高,当即用剩下那条胳膊将胸膛拍的啪啪响,唾沫横飞的保证道:“既然席少侠和展姑娘不嫌弃,我就厚着脸皮去讨个嫌!”
衣锦才还乡,如今他们这样只算是丧家之犬,但凡有别的路可走,谁愿意这会儿就回老家种地啊?他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自然知道大省府才能有更好的机会。而且上官就在此处,同袍也多,日后万一有个难处,或是孩子长大了,没准儿还能硬着头皮来求一求。可若是回了老家呢?什么都没了!
今儿不过是怀着沉重的心情来拿抚恤金的,谁知竟柳暗花明,张康登时觉得整个人都活泛了,眼底也开始重新涌起光彩。
他喜滋滋的道了谢,哈哈大笑几声,这就要家去告诉婆娘娃娃。像他们这种长期在外的士兵,一旦在一个地方长期驻扎,都是可以申请将家人带过来的。
谁知张康跑出去几步,又匆匆折返回来,然后难得有些窘迫的看着席桐和展鸰,嘴巴几次张开又几次闭上,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展鸰就笑了,“才刚我们就说了,缺人缺的跟什么似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张康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他是个笨嘴拙舌的粗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感激的话,憋了半日,只憋得两只眼睛都泛红了,最后还是用唯一一条胳膊在虚空中抱了抱拳。
这些年陆续退伍和即将退伍的还有好些人,其实真要说起来,他还算好的。因为朝廷的抚恤金也是根据实际情况发的,像他这样伤得比较重,家中人口又多的,或是上有老下有小,给的银子就多些。反之就少。
有不少同袍拼了半辈子命,因只是少了几根手指,或是瘸了一条腿,或是落下病根,也都退了,而到头来也只能领到几十两银子,日子过得比他苦多了。
这些人不能继续当兵,也没办法单纯卖苦力,那都没办法用简单的惨来形容。
可就像才刚席少侠说的,他们即便这么着了,也不是没用的人!
旁的不提,巡逻护卫、赶车送货,他们一个能顶三五个寻常百姓!
望着张康远去的背影,夏白也跟着松了口气,又对着展鸰和席桐感慨道:“到头来,又是你们帮了我们。”
“这话我们可不敢认,”席桐摆摆手,正色道,“我刚才说的没有半句假话。或许他们这些人已经不适合上阵打仗,可整体的专业素养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在一家客栈帮忙还有点大材小用呢。”
那可都是正经上过战场的老兵!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拉这么一批人去给一家客栈镇场子,只怕他们睡觉做梦都要笑醒了,还怕什么宵小来犯?
“他们都是好样的!”夏白点点头,倒是没否认这一点。
“那就是了,”展鸰接道,“还是我们沾了你的光,若非有这个门路,哪里能请得到他们?”
三个人就都笑起来。
笑完了之后,展鸰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对了,我们这么做不会招什么人忌讳吧?”
她这么一问,席桐也跟着紧张起来。
“那倒不至于,难道还能叫这些有功的人一家老小活生生饿死吗?”夏白摇头,很肯定的道,“每年都有人退下来,朝廷用钱的地方多得很,都是能省则省,面儿上过得去罢了,真论起来也理亏。你们只是正经雇佣,而且大多是身有残疾者,又不叫他们过去练兵,上头才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
展鸰这才放下心来,又笑道:“既这么着,咱们日后便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了,但凡你们有退下来的,若没有去处,只管到咱们一家客栈来!”
反正那些个酒坊啊啥的都有朝廷的干股,他们也算是间接继续为朝廷卖命了,想来便是外头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意外以两得利的方式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展鸰和席桐的心情都很好,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两人跟夏白在军营门口道别,说好了晚上回来就写推荐信,等张康召集起了人就直接带着信过去就成。
他们还要去海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让张康他们等着显然也不现实,倒不如这样兵分两路,各不耽搁。
夏白自然没有意见,又翻来覆去道了好几回谢,走起路来也觉脚底生风,心情美得很。
展鸰和席桐久违的两人行动,正好因为下雨,路上行人不多,便全程手拉手,时不时耳鬓厮磨说说知心话,弄的刺客和冰淇淋两匹马都有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