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您别哭了,侯爷和夫人回来了,夫人怀了两位小少爷,您要当祖母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玉嬷嬷挤出一脸的笑容,那语气就象是在哄孩子。
“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呜呜……他们都恨我,跟我不一心,巴不得我死,都骗我……”慧宁公主边哭边诉边敲桌,语速和哭声还有敲桌子的节奏掌握得非常到位,确实有一股感染人的力量,令闻者心酸感叹。
沈妍不一样,她不但没心酸感叹,反而觉得很可笑,她想笑,却咬住嘴唇不敢笑出声。前世,她常听人提到时下最盛行的“公主病”,今天又长见识了。
那些得公主病的女人们总把自己想像成尊贵无比,完美无缺的公主,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地球都应该围着她转,就别说那些生长在地球上的高富帅了。
而慧宁公主本身就是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公主,她则把公主病演绎到了另一个高度。她居然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她还想有什么?她认为天下人都应该跟她一条心,对她全心全意,包容她、支持她,不能骗她。要不,她就会哭闹给人看,让别人因为她哭而自责,而不是用她手中的权势、心中的机谋去斗争。
她发公主病有特定的人群,比如说她的儿子、她的儿媳、她引为心腹臂膀的下人,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程。她认为这些人是她最亲最近的人,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做错过什么,这些人都应该原谅她,不恨她,跟她一条心,不骗她。
慧宁公主知道沐程风还活着,就是由怪物演变成人的老程。知道这个隐秘的就有聊聊几个人,是谁把实情告诉了她,就不言而喻了。
之前,沈妍那一堆关于穿越的故事把她骗惨了,她不恨沈妍才怪。沐元澈是她血脉相连又最亲近的儿子,早已认了爹,却一直瞒着她,她能不恨这最亲的儿子吗?有时候恨亲人恨到极点,比对待仇人更严刻,就因为爱恨交织。
她和沐程风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积淀得很深刻。当然,慧宁公主自幼聪明伶俐,她最初接触沐程风,是想为她那不得宠的父亲增加一重夺嫡争宠的筹码。不管她最初抱有什么目的,她对沐程风的感情很真很深。
若不是因为这份深厚的感情,她也会象其他公主一样下嫁名门,过一世荣宠优渥的生活。就不会为沐程风吃那么多苦,就不会历尽艰辛生下沐元澈、想方设法养育沈婉。即使她认为沐程风与她阴阳相隔时,她的深情厚爱有增无减。
沐程风还活着,只是换一张脸、变了一重身份,又恢复了记忆。可却与她对面不相认,还因为误会恨着她,因为沐元澈的婚事,还让她受了重伤。
慧宁公主认为沐程风应该理解她深藏的感情,应该理解她所做的一切,应该与她相认。而沐程风的做法恰恰相反,不理解、不认可、不接受,又远远躲开了。
所以,慧宁公主才会一反常态,象个孩子又如疯癫一般发作她的公主病。
沈妍弄懂了慧宁公主的心思,不禁摇头叹气,又觉得好笑。她见玉嬷嬷还在苦劝慧宁公主,轻叹一声,使了眼色,示意玉嬷嬷不要再劝。
慧宁公主心中积聚着对最亲近的人的郁气恼恨,还有不甘心、不平衡。她需要发泄出来,否则,那将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结,与最亲近的人心生隔膜。
玉嬷嬷走近沈妍,长叹一声,说:“夫人是聪明人,想必也知道……”
沈妍冲玉嬷嬷点头一笑,又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再劝再说。慧宁公主见玉嬷嬷听沈妍的话,更加生气,一下子把书桌上的书本和奏折全推到了地上。
“乖宝宝,你们看,你们的祖母正耍小孩子脾气呢。”沈妍摸着肚子,脸庞泛起慈爱的嘻笑,“等你们出来,倒可以和你们的祖母成为忘年交了。”
慧宁公主觉察到沈妍在兴灾乐祸取笑她,哭声嘎然而止,她转身冲沈妍咬牙道:“你、你带坏我的儿子,还想带坏我的孙子,你……”
这个时空的婆婆都很有范儿,一般的媳妇都要被婆婆摆布,站规矩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要不怎么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这也是一级压一级,大鱼吃小鱼。
而沈妍和慧宁公主这对婆媳却违背礼教、特立独行。就比如说现在,沈妍坐着,慧宁公主站着,沈妍笑着,慧宁公主哭着。就沈妍现在的行为作派,跟她前成那些不敬公婆的恶媳妇一样,跟这个时空的礼教孝道根本不沾边。
“怎么是我带坏他们呢?我在教他们遇事不能哭,要笑,哭了会被人看笑话。”沈妍走向慧宁公主,怔了片刻,问:“监视归真一家的细作是你安排的?”
“不是。”慧宁公主回答得很干脆。
沈妍点点头,她不知道归真还有什么身份,但她确定老程的秘密是归真告诉慧宁公主的。现在,归真又被另一派的人盯上了,那些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
“我猜也不是你安排的。”沈妍狡黠一笑,又说:“监视归真一家的细作出身飞狐营,现在西魏的飞狐营由左占统领,可那些人不是左占的部下。”
左天佑死后,飞狐营的细作死士也分散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追随左占,成了正统,另一部分又投靠了新主子,就是监视归真一家的那些人。
慧宁公主听到沈妍的话,顷刻间就恢复了冷静,马上掏出手帕擦干眼泪,狠狠瞪了沈妍一眼,“出去吧!回头找你算帐,让澈儿也回去。”
沈妍耸肩摇头,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嘟嚷,“精神分裂症。”
一个侍者匆匆进来,禀报道:“回长公主,慧平公主造访。”
“她也该来了。”慧宁公主高深一笑,面露讥嘲,与刚才那副神情判若两人。
沐元澈服了沈妍的药,身上疼痛减轻,血也止住了,只是跪得双腿发麻。沐功沐成扶他起来,他小腿抽筋,险些栽倒,丫头给他揉了一会儿,才恢复了。
沈妍让人扶上沐元澈,抄近路,从两府之间那道小门回胜战侯府。他们来到小门旁,看到小门打开,不时有丫头婆子出入,沈妍顿时大光其火。
她听说沐元澈挨了打,就从引凤居匆匆赶回来,没细问府里的事,就去见慧宁公主了。她去承恩伯府走的是正门,就是不想随便开这道小门。
他们离京半年,有些下人又忘记谁才是胜战侯府的主子了。半年前,她刚嫁过来,明知府里诸多漏洞,却因匆忙离京,没时间仔细查补。又因是新妇,对待下人,尤其是从承恩伯府分过来的人,有时候不得不手软,以便能恩威并济。
现在情况截然不同,以后她要在胜战侯府过日子,眼里就不能揉沙子。她现在不一个人,她有了孩子,一个小小漏洞,都有可能铸成大错,令她追悔莫及。
守门婆子看到沐元澈受了伤,又见沈妍脸色不好,赶紧施礼,请他们通过。
“谁让你们开这道门的?我离京之前立过什么规矩?你们忘了吗?”
“回、回夫人,伯爷让打开这道门,他请朋友在后花园煮酒赏枫呢。”
胜战侯府后花园有一片枫林,此时初冬,正是枫红似火、霜叶流丹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