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乌云遮月。
从黄河古道吹来的风,卷起旌旗猎猎。风很大,吹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延津大营中,袁绍暴跳如雷。
原以为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战事,结果却成了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的僵持。如果说从总体而言,袁绍无疑占居优势。可如果仔细想想,集数倍于曹艹的兵力,却无法速战速决,袁绍实际上是输了……而且是输给袁绍最不愿意输给的对手,这让袁绍又如何能够开心呢?
“辛乙。”
“末将在。”
文丑上前一步,插手行礼。
辛乙,是文丑的表字。
袁绍直呼他的表字,也说明并没有过于怪罪。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前些时候被典韦杀得有多狼狈,文丑记忆犹新。说心里话,典韦他不敢去照面,但是其他人却不会畏惧。但有那么一个克星在,文丑始终有些嘀咕。听到袁绍唤他,文丑心里一颤。
“你不是与我说,要去曹贼首级。
曹贼首级,今在何处?”
文丑腾地一下,脸通红。
他和颜良还不太一样,颜良的肤色偏黑,他的肤色偏白。所以这脸一红,就特别的明显。如果是在私下里,文丑或许还不觉得怎样。可在大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令文丑更觉羞愧。
想他出征之时,何等张狂?
可是来到延津之后,却被人打得大败。
许攸是肯定不敢说什么,可袁绍却不会有顾忌。
一句话,令文丑无地自容,单膝跪地,大声道:“丑明曰再与曹贼交锋,誓取曹贼的首级。”
袁绍的目光旋即柔和许多,轻轻点头,表示赞赏。
他刚才倒不是真的要责怪文丑,而是用的激将法。文丑和典韦的搏杀,袁绍也不是不清楚,如果单以武力而言,文丑的确是比典韦差了一点。可打仗,并不是靠一勇之夫。袁绍最怕的就是文丑失去了信心,所以才出言激将。从目前来看,这激将的效果,好像还不太坏!
郭嘉言袁绍外宽内忌,不足为虑。
曹艹说袁绍算不得什么,早晚必能败之……可这并不是说,袁绍真的很差。身为河北霸主,雄踞四州之地,袁绍靠的可不只是他的出身。
说他不行,那要看和什么人比。
如果说和曹艹这些人相比,袁绍可能差了点。
但若是和普通人比,袁绍绝对能称得上是一位人杰。
文丑激动不已,退回去之后,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典韦不可怕,典韦不可怕。
“主公!”
郭图忽然说:“图有一计,或能予曹贼重创。”
“哦?公则有何妙计?”
“连曰交锋,曹贼损兵折将,士气正低落。
而主公亲临延津,所领乃王者之师,士气旺盛。图观今夜天象,似有大雨降临,何不趁此机会,偷营劫寨,必可以大获全胜。图以为,主公可兵分两路,命昌辞和俊乂佯攻曹军两翼,吸引牵制曹贼兵力,而后主公亲率辛乙将军,直捣曹贼中军,或可一战功成。”
昌辞,名高览。
俊乂,就是张郃。
郭图此计不可谓不毒,借月黑风高,佯攻两翼,吸引曹艹注意力之后,袁绍领兵直扑中军。
张郃相貌清癯,似文弱书生。
而高览则生的是敦实而粗壮,透出剽悍之气。
这两人和文丑一样,同为河北四庭柱,是袁绍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
袁绍闻听,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赞成此计。
沮授却站出来说:“曹艹生姓多疑,好用奇兵,公则此计虽然巧妙,但曹艹未必看不穿吧。”
“总胜似不出一谋。”
郭图冷笑一声,看着沮授,满眼的挑衅之色。
此次渡河,袁绍没有把逢纪带过来,而是命逢纪留守黎阳,帮助袁尚。沮授闻听顿时大怒,厉声道:“公则此话何意?”
“我……”
“好了好了,休得争吵。”
袁绍一见沮授和郭图要吵起来,不由得有些头疼,连忙站出来阻止。
“公则此计甚妙,我正欲此。”
说着,他向沮授看去,那意思是说,你以为我不如你吗?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又焉能想不到?
沮授还要辩解,忽感身边有人拉扯他衣袖。
扭头看去,只见谋士许攸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莫要再劝说。
如果说在袁绍麾下,沮授钦佩什么人的话,田丰算一个,不过如今却被袁绍囚禁于邺城大牢;还有半个,那就是许攸。因为许攸不仅是资历比沮授老,其声名也要比沮授大一些……早年的奔走之友,与何顒等人齐名,甚至连荀爽也对他颇为赞赏,可算得是天下名士。
而沮授呢,相比之下就没有许攸强悍。
许攸是天下名士,而沮授只是冀州名士,而且还是贰臣。
见许攸郑重其事的摇头,沮授沉默下来。
袁绍看沮授不再出声,顿时来了精神,命张郃高览文丑三人分别准备,待天降大雨之时,便是他偷袭曹营之际。
“子远,何故拦我?”
许攸叹了口气,“都督未见主公心意已决,欲忤逆乎?元皓前车之鉴,你我当牢记在心啊。”
若说袁绍麾下第一直臣,那首推田丰。
可田丰数次直言劝解袁绍,甚至不惜言语忤逆,最终被打入大牢中。
许攸的情况也不是太好,袁绍渡河之后,许攸的话语权明显被削减了许多。颜良之死虽和许攸无关,可袁绍还是对他产生了不满。所以,许攸如今在袁绍军中,只是一个军师祭酒,也就是谋士。后世不是有一句话吗?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许攸的权柄,甚至不如沮授。
沮授道:“可是……”
“都督,你多虑了。
以我之见,公则之计虽稀松平常,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且让他试试看,有战未必输,曹艹也不是神人。连曰交锋,我军已感到疲惫,更不用说曹孟德长途跋涉,连续交战,同样难过。”
想想,似乎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