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莫离是宫中赐给英郡王的宫女,照顾思淳的日常起居,不料思淳听了这话,却怒道:“不许胡说!莫离只是我的侍女,再过几年我也要作主配人的,以后别提这话!”

谷雨没想到一向谦和的王爷突然生气,吐了吐舌头,赔笑道:“奴才不敢了!”

回到花木掩映的耳房里时,明心正倚在秋香色合欢条褥上,跟荷香玩六博棋,卫嬷嬷坐在炕尾替她捏脚。明心笑着邀蕊心一起玩,蕊心笑着婉拒:“我有些昏沉沉的,还是叫荷香陪你玩吧!”明心听了,又叫飘香把煮好的醒酒汤端一盏来给蕊心喝。

蕊心的酒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她根本不会玩这奇怪的古代棋,怕出岔子,远远瞧着,倒有些像飞行棋的样子。

明心一面用力掷着骰子,一面闲闲说道:“方才老九送了几筐麝香猫果来,是你姐夫从岭南所购,你带几个回去,长宁侯府只有一个子晟爱吃这个,我记得你好像也不大喜欢这个味儿!”

蕊心连忙道:“哪里哪里?大姐姐给的东西,我哪有不爱吃的!”心里乐开花,子晟在学堂里,得再隔两三日才能回来,自己先吃饱管够再说。

明心记得她原先不喜欢的,这时听她这样说,只当是妹妹给她面子,不由更是喜欢,命人挑几个好的放在三姑娘的车上。

忽然门外小丫头禀报:“三姑娘的绢子掉在园子里了,九爷跟前的谷雨给送过来了!”

蕊心这才觉出手中空落落的,的确是掉了,樱桃忙从小杌子上站起来出门接着。

明心笑道:“没想到一时眼错不见,这俩猴儿溜到后园子里去了!你碰上老九了?”

第9章 恪王府密议

蕊心对明心正色道:“不过打了个招呼,就急着回来了!”

明心看出她的辩白之意,笑道:“你是最知礼数的,不过老九也不是外人,亲戚们纵使碰上了又有什么?”

绢子递到蕊心手上,若不是当着明心的面,蕊心差一点叫出来,这绢子分明是樱草色的,哪是她的湖水色绢子?还有一缕细细的百濯香的气味散开来。

电光火石间,许多才子佳人私相传递私订终身的桥段浮现眼前,老天作证,蕊心从头到尾只是想多看两眼美男,可并无非分之想啊!

手里这团樱草色的绢子顿时成了块烫手山芋,简直像凶案现场的罪证一样,蕊心悄悄向袖子里塞实了,对明心笑道:“扰了大姐姐一日,也该回去了。”

明心留她再坐一会儿,蕊心道:“改日再来陪大姐姐说话。回去晚了只怕母亲担心呢!”

明心听了,也不再留,下了炕,一直送到二门上,嘱咐人好生地送了三姑娘回府。

明心回到屋里,卫嬷嬷迎上来笑道:“我瞧着三姑娘一接了九爷送来的绢子,就有些不大沉得住气了,不知方才在园子里九爷跟三姑娘说了些什么?”卫嬷嬷是明心的奶母,对明心犹如半个亲娘,有什么话也就直说了。

装满了白菊和碎竹叶的软缎引枕垫在身后,明心倚着,淡淡道:“年前我不是没起过这样的心思,只是觉得三妹还小,倒也不急着订下来,就去探了探贤妃娘娘的口风。”

女人对作媒有与生俱来的兴趣,尤其是卫嬷嬷这类中年妇女,听得这话,立时笑得眼睛一条缝,“那贤妃娘娘怎么说?”

明心眸子清亮如水,道:“母妃的话虽然含蓄,我也能听出其中的意思,无非是说我嫁给王爷,长宁侯和襄阳侯本就是皇次子这边的人了,若把三妹嫁给老九,倒是失去了拉拢别的公侯之家的机会。”

卫嬷嬷在侯府活了几十年,也知道这些公侯之家娶妻嫁人,不似普通百姓找个人家过日子,而是利益的交换与平衡,不过卫嬷嬷只为谢明心着想,筹谋道:“敦亲王本就是嫡出,立太子还不是早晚的事,九爷要娶谁,也不大关紧。况且我是为着大姐儿想,几位皇子妃,都是公侯家的小姐,可是如今咱们长宁侯府大房又没个出挑的人,妯娌相处,难免被人小瞧了去。”

明心岂能不知道卫嬷嬷的心意,当下也红了眼圈,抓着卫嬷嬷的手道:“我岂能不知嬷嬷为着我的一片心呢!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况且母妃说得也有理,康亲王这些年在身边聚拢了不少人,连内阁首辅都与他结成了姻亲,蒋贵妃又得圣心,这样比起来,敦亲王除了占着个嫡出,还真是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呀!”

卫嬷嬷不懂朝政,只想着三姑娘若与大姑娘成为妯娌,大姐儿在宫里也不会再受人轻视,想起明心容貌智计在皇子妃中都是一等一的,却因为娘家拖累被妯娌们冷嘲热讽,卫嬷嬷就心疼的不行,不甘心地问:“那么等敦亲王被立为太子之后,再提三姑娘与九爷的事,如何?”

明心苦笑着拍拍卫嬷嬷手背,道:“敦亲王若被立为太子,老九也会水涨船高,那时三妹就未必有绝对胜算了。”看卫嬷嬷有些失落,明心安慰她道,“嬷嬷也不必为这事忧心,姻缘之事,本是天意,就如当初我与王爷说亲时,那平氏从中作了多少梗,不也没挡住么?”

卫嬷嬷听了,心怀一开,也笑道:“可还是我的大姐儿心胸豁达,我看你是个有福的,往后必定会更好!”

明心淡淡一笑,也不去想往后的事,只眼前娘家这一堆糟心事,就够她忙活的,倚在炕上想了半日,眼底划过一丝戾色,对崔嬷嬷道:“你去栖霞庵去知会老太太一声,把平氏的事儿告诉她,叫她心里有数。”

卫嬷嬷领命去了。

谢明心透过琐窗,看着天边一段幻彩流金的晚霞,叹了口气。她从小养在祖母跟前,深知老太太的性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性太倔强,当初老侯爷病重,老太太非要在全家人面前立誓,若侯爷能续命一载,她甘愿去栖霞庵茹素三年。栖霞庵虽是家庙,老太太在里头也不受委屈,可是她一走,长宁侯府就成了平氏的天下,明心是出嫁女,想约束平氏也是束手束脚,好在如今看起来三妹妹倒逐渐懂事了,或许以后能成为她的助力,大房的人靠不上,那就只能与二房的人走动得近些。

明心手指轻敲檀案,默默地筹谋着。

朱轮翠盖八宝车平稳地行驶在京城的青石板长街上,蕊心脑袋一点一点,快垂到胸脯子上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她有点超负荷运转,耳畔传来槟榔脆生生的说笑,“方才我在庑房里坐着等姑娘,正好看见英郡王来送东西,啧啧啧,真是人中龙凤,貌比潘安啊!比二爷长得还好!”

槟榔从小深居侯府,见过的男人加上脚指头基本数得过来,她的偶像一直是谢子晟,认为美男的标准就是他那样的,不过英郡王的出现让她感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蕊心暗暗嗤笑,这世上的美男有好多种类型的好不好,英郡王不过是其中的一款罢了,她真想拿本电影杂志来给槟榔开开眼。

当蕊心再次睁开惺松睡眼,迷迷蒙蒙地找着方向时,耳边依然是脆生生地嘻笑声,不过声音却不是槟榔的,樱桃见姑娘寻找声音的出处,笑道:“是六姑娘在外头玩呢!咱们到家了,姑娘快下车吧。”一面给蕊心披上件海棠红镶浅杏滚边的锦缎大氅,妨着受了风寒。

六姑娘是庶出三房的嫡女,三房的人现在在长宁侯府里如同隐形人,可是如果回到二十年前,可是府内关注的焦点。

当初长宁老侯爷,就是蕊心的祖父,身边有一位最得宠的曹姨娘,生下了侯府唯一的庶子——谢圳。谢圳自幼聪明伶俐,十岁时考中童生,十一岁就中了秀才,深受老侯爷宠爱,曹姨娘又娇美妖娆,在府里很是得脸,而这一切,随着谢三老爷的一桩桃花公案而告终。

那时谢圳是侯府三爷,身边也有几个教他人事的通房,侯府少爷有几个通房本是极平常的事,但是谢三爷对其中一个叫绮月的通房柔情蜜意,形影不离,老侯爷虽不大乐见,却也并未加以阻止,后来绮月的肚子竟然渐渐大了起来,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

谢圳还尚未娶妻,通房就先怀了身孕,老侯爷一怒之下,下令彻查负责通房汤药的嬷嬷,查来查去,发现背后的主谋竟是谢圳,是他买通了给绮月熬避子汤的嬷嬷,叫绮月为他生孩子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侯府三爷未娶妻而通房有孕的消息,很快传得满城风雨,南阳伯家当时正与谢家议亲,准备以嫡女相嫁,这可是老侯爷费尽心机才替宠爱的庶子寻到的好亲事,可此事一出,亲事立刻就黄了,长宁侯府不但被外人指摘教子无方,那些原先有意将闺女嫁给谢圳的人家,知道三爷身边竟有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通房,纷纷望而却步。

长宁老侯爷一病不起,从那以后,身子就垮了,曹姨娘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谢圳好人家的女儿娶不到,只得退而求其次,幸亏老侯爷还算明白,宁可娶家世低一些的媳妇,也要女方的人品好,最终议定了现在的三太太秦氏,六品典仪之女,与谢家的家世是没法比,不过好在秦氏通情达礼,安分随时。

老侯爷和曹姨娘经此一事,生吃了绮月的心都有,所以绮月一生下庶长子谢子昀,就被曹姨奶奶一副汤药送走了,当年的侯夫人,也就是蕊心的祖母姜氏,可怜子昀幼而失母,就把这个庶出的孙子带在身边教养。

可是谢圳失去心爱之人,从此一蹶不振,学业也荒废了,整日借酒浇愁,与秦氏成亲之后,秦氏几年都没有消息,好不容易怀了个哥儿,还夭折了——孟冰深度怀疑是酒精中毒造成的,这谢圳也太不重视造人了!

后来秦氏千辛万苦,才生下了六姑娘莹心,大概是女儿出世,唤起了他的慈父之心,总之颓废多年的谢圳也开始关注仕途经济学问了,谢圳去年托二哥谢墀通融,也补了一个永州司马的官职,外放去了,秦氏因女儿还小,并未同行,只派了一位姨娘跟在丈夫身边伺侯。

谢圳的遭际已经够传奇的了,从早慧的神童到颓废青年再到浪子回头,不想他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成就了另外一种传奇。

当年绮月生下的庶长子子昀,读书作文的灵性完全遗传了老爹,十一岁就中了秀才,后来做了皇八子的伴读,可皇八子是个闲不住的,见西海沿子有战事,非要求着皇帝允他去军中砺练。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八子中了敌人的埋伏,差一点就要葬身战场,幸亏子昀不顾性命救了他回来,虽然后来皇八子受伤过重,仍旧早逝,可到底撑到了京城,见了父皇母妃最后一面。

皇八子临终之前,求皇帝赏封子昀,皇帝封了子昀海靖伯的爵位,就把他远远地打发到昆明戍守边疆去了,没办法,皇八子也是皇帝宠爱的幼子,看到谢子昀,太令他触景伤情了。

正在神飞天外的时候,穿着一身酡红妆缎金银缂丝夹棉衣裳的莹心,向蕊心跑过来。秦氏领着乳母在后面追,生怕她跌倒了。

莹心跑到蕊心面前,甜甜笑道:“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