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死寂般静了许久。
承嘉帝冷着脸, 质问谢峥:“哑巴了?”
祝圆听见旁边磕了个头。
“父皇。”谢峥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稳重,“倘若儿臣需要靠子嗣妻妾才能得到您的肯定,那儿臣必定还做得不够好。”
果然, 谢峥还是为了皇位——哈?
祝圆傻眼了。
承嘉帝也傻了:“你、你说什么?”
谢峥语速不疾不徐:“父皇身强体壮, 还能继续为大衍的繁荣昌盛添砖加瓦, 何须着急子嗣之事?且圆圆还小,何须着急?倘若儿臣真无那子嗣福分,峍儿将来多生几个,过两个给儿臣就行。”
承嘉帝:……
祝圆:……
承嘉帝勃然大怒, 蹬蹬蹬走下台阶, 一脚踹过去:“朕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谢峥被踢得晃了下,觑见承嘉帝满脸暴怒,他顿了顿,侧身倒落地面。
承嘉帝:……
祝圆:……
太假了!她都不忍看了。
承嘉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追上去又踹了两脚:“臭小子,显摆自己练过武身板好?朕习武的时候, 你还在你母妃肚子里闹腾呢!”
谢峥这回识趣了, 乖乖躺地上不动,任其踢打。
承嘉帝气得七窍生烟, 哆嗦着手指着他:“臭小子、臭小子——滚!给朕滚得远远的!”
谢峥一轱辘爬起来, 磕头:“是, 儿臣告退。”不等承嘉帝说话,顺手拽起跪在那儿不吭声的祝圆。
祝圆迟疑了下,不敢抬头,跟着他快速退出御书房。
刚踏出门, 便听得屋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声。
祝圆缩了缩脖子。
谢峥却淡定自如, 一手拍身上的脚印子, 一手拉着她,慢吞吞往外走。
祝圆心绪难平,有些呆愣地跟着。
一路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她依然没回过神来。
谢峥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子:“傻了?”
祝圆终于回神,愣愣地看着他:“你……”
谢峥眉峰皱了皱,似有些疑惑地抚过她眼角:“怎么仿佛有点红?”
祝圆拉下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你方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谢峥想了想,问:“你说子嗣?”
祝圆点头。
谢峥皱眉,问她:“你就为这个哭?”
祝圆迟疑了下,再次点头。
谢峥满脸无奈,道:“我不是早早就答应了你吗?”
祝圆这回真诧异了:“原来,你竟是说真的?”她还以为那不过是谢峥当时为了娶她而随口忽悠。
毕竟,以他不择手段的做事方式,这种事,他肯定做得出来。
谢峥:“……”他没好气,“言必出行必果,倘若这点承诺我都做不到,日后我该如何治理江山?”
祝圆下意识怼了句:“你爹不是说你没子嗣不传位给你吗?说不定你以后要新皇被发配边疆呢。”
以他如今如日升天的气势和势力,别的皇子绝对忍不了,发配边疆都是好的了。
谢峥:“……”捏了捏她鼻子,戏谑道,“那王妃可愿与本王共甘共苦,去那苦寒边疆过清苦日子?”
言外之意,即便抢不到皇位,他也无所谓?
祝圆张了张口:“你……你不是对那位置势在必得吗?”
谢峥顿了顿,道:“原本确实执念颇深……”幽深黑眸倒映着面前娇俏的人儿,“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了许多,生死、贫富、爱恨情仇皆看多了,竟觉得那皇位……也无甚重要。”
他捏了捏祝圆的柔荑,轻声道,“若是有幸登基,那我便兢兢业业效力大衍。若是不幸,总能庇佑一方水土。再不济,我与你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也是不错。”
祝圆怔怔地看着他。
“我数——这十来年,过得殚精竭虑,若是闲下来,我想学学画,带你去侪川参加诗赛,你的琴弹得这般好,我还想学点笛子或箫,皆是你弹琴来我吹笛,岂不是一桩美——”
馨香娇躯扑了他满怀。
谢峥诧异:“怎么——”
话没说完,便被怀里陡然爆出的大哭声惊住了。
祝圆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仿佛要将这几年来的委屈、不安、恐惧、嫉妒、怀疑……全部哭出来。
谢峥有些吓着了,无措了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他似有所悟,又不明所以,只能一手拥著她,一手在她后背轻抚,同时轻声安抚:“无事,有我在……”
祝圆压根听不见,只放声大哭,直哭到打嗝,哭到累极睡了过去。
谢峥定定地看着她汗湿的额发、红肿的眼皮,暗叹了口气,挥退下人,拉过披风掩住她的眉眼,将其横抱而起,慢慢走出马车……
***
承嘉帝在御书房所说的话,不到半天,便传遍京城各处。
后宫、朝臣是如何惊骇不说,谢峮、谢峸当先慌了。
谢峮一脉,虽因盐引之事沉寂了几年,如今也慢慢恢复过来,他的母妃安嫔也被重新提回妃位。
他如今在刑部上任,也是做了不少功绩,沉稳持重不输谢峥。
中宫嫡子从却,他作为皇长子,行事端方,母妃身份又不低——若不是谢峥这几年风头太盛,他又恰逢盐引出事,他便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继承人。
这两年缓过来后,他依然吸引了许多追随者,朝中呼声甚重。
而排第二的谢峸,其身份则更为贵重。其母娴妃是为襄理宫务的四妃之一,其外祖是驻守北边的骠骑大将军,其王妃是吏部左侍郎之女。
要实权有实权,要地位有地位。
连身为长子的谢峮都不敢掠起锋芒。
四皇子谢嶦,比之谢峮少了长,比之谢峸少了贵,又是刚开府,势力还未铺展开,压根没在几位哥哥眼里。
只是,御书房的消息传出来后,宛如一滴水珠落入滚油,炸出京中暗潮——
承嘉帝这话,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