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鸿渐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露出似扭曲又似受伤的神情,雉娘懒得理他,抬脚就走,哪有功夫和这想让她做妾的男人磨嘴皮子,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得回去好好准备。
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洒进院中,眼看就到晚上,今夜注定又是不眠之夜,雉娘的眼中透着狠绝,董氏和赵燕娘,不愧是母女,简直是一丘之貉,董氏计谋没有成功,不知又会起什么毒辣的心思。
她有想过去找便宜父亲来西屋留宿,这样贼人就不会上门,派出乌朵去打探,却得知他和文师爷一直在书房议事,不得己做罢。
肚兜的事情,必定已经被董氏化解,听便宜父亲的话中之意,他已知此事,并且极力替赵燕娘掩盖,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与董氏彻底站在对立面,可手中半点筹码也没有,寸步难行。
不知道恩公接下来会如何做,凶险迫在眉睫,在这后院中也只能是靠自己,等熬过今夜,再做打算。
她将屋内能用上的东西都让乌朵找出来,无非是剪子木棍之类的,巩姨娘被她的架势吓一大跳,也急吼吼地从自己房间里翻出一把大剪刀,握在手上,柔弱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勇敢,大有与敌人拼一场的气势。
幕色低垂,厨房里的饭食依然不能食用,那老鼠吃完后呼呼大睡,雉娘让乌朵悄悄出去买了一些点心,几人分食,勉强垫个肚子,然后静坐在屋内,神色紧绷地等待着。
天色越来越黑,犹如一只吃人的巨兽般,张着黑洞洞的大口,要将所有的弱小一并吞入口中。
烛火在跳跃着,映衬着主仆四人严肃的脸和紧张的神情,屋外偶尔有几声虫鸣,其余再无其它的动静。
外面打更的梆子响起,二更,三更,四更,每刻都在煎熬,时辰漫长如年,四周静寂无声,巩姨娘试探着小声开口,“雉娘,那贼子今夜是不是不会来?”
雉娘摇下头,她也不知道,只要黑夜没有过去,她就不敢掉以轻心,快近五更时,主仆四人实在有些熬不住,巩姨娘不停地点头,瞌睡不已,却又不敢睡过去,掐着手心提神。
雉娘没有丝毫的松懈,静静地盯着桌上的烛火,火芯发出“噼叭”的声音,不时地溅起火花,她心中有一丝疑惑,今夜很平静,似乎并无情况,难道她猜错董氏的心思。
很快,五更的梆子响起,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这个时辰起身,梆子落下,一夜就算过去了。
巩姨娘实在有些受不住,雉娘让她回房睡觉,自己靠坐在塌上,还是不太敢合眼,眼睁睁地看着窗户从黑色慢慢变灰,又从灰色转为微亮,才闭眼眯了一会。
半睡半醒前,听到前衙震耳欲聋的鼓声,她惊得跳起来,欲夺门而跑,乌朵进来,“三小姐,可是吵醒了,前面有人击鼓喊冤。”
原来是有人击鼓,她松口气,,精神绷得太紧,一有风吹草动就惊起,外面的鼓声还未停,喊冤鼓与前次听到的报案鼓不一样,又急又快,声音又大,似千军万马,又似悲愤痛哭。
这夜无事,她有些想不透,按理说,董氏已经快要和她们撕破脸,必然不会放过机会,为何没有行动。
鼓声响过,惊起衙内当差的众人,赵县令穿好官服,带好乌纱帽子急冲冲地赶到衙堂,一拍惊堂木,高呼升堂,两侧衙役顿杖喊威武,文师爷和县丞也已就位。
另有两名衙役将击鼓之人带上来,赵县令一看,有些眼熟,定睛一瞧,这位中年汉子,不就是以前在乡间的邻居,罗家的罗柱子吗?
罗家与赵家自小就相邻,也算是老相识,赵县令满腹疑问,罗家就罗柱子一个光棍,哪里来的冤情要诉?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有何冤情,速速报来,本官为你作主。”
罗老大高举状子,痛苦流涕地伏在地上,“大人,小人姓罗名柱子,是石头镇芦花村人氏,为着一桩陈年旧事,日日受良心遣责,寝食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将此冤情大白于天下。”
赵县令一惊,罗老大说多年的旧事,那就是芦花村的事情,他生于芦花村,长于芦花村,村里连丢只鸡都算是大事,哪里是有什么冤情他不知道的,他微皱眉,想不起芦花村多年前发生过什么冤案。
“你所为何事,状告何人?”
“回大人,小的为着是以前的旧邻赵家老爷之死,状告其媳董氏,杀死公爹,掩盖事实,逍遥法外多年。”
赵县令手中的惊堂木都差点掉下来,两侧的衙役也听出事情的不对,大人祖宅就在芦花村,又恰好姓赵,这罗柱子状告的事情不会和大人有关吧。
文师爷将罗老大手上的状子呈上来,赵县令呼吸急促地看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手捏着状纸抖得如树叶。
他只觉眼前发黑,差点看不清上面的字,这状纸上所述,无异于晴天霹雳,在脑子中炸响开来,又宛如破空利箭,直刺胸口,痛不欲生。
“你所说可是事实?可有凭据?”
罗老大叩头,“千真万确,董氏杀死公爹,被小人无意间看到,赵老爷子在世时,常夸董氏贤惠,董氏又口口声声说他是摔死的,小人无凭无据,又事不关已,所以一直没有戳穿,以至于日日良心不安,夜不能寐,请大人恕罪。”
赵县令恢复些神志,一拍惊堂木,“带董氏。”
两侧衙役面面相觑,竟然真的是大人的家事,这罗老大口中的董氏,莫非是夫人?
他们站着不敢动,怕弄错,文师爷朝他们递个眼色,他们这才迟疑地往后院去,见大人没有阻拦,才加快脚步。
董氏正在屋子里暗骂罗老大收钱不办事,她都安排好了,门也留着,谁知罗老大竟然没有行动,早起一看,那西屋的贱人还活蹦乱跳的,跟没事人似的,眼看再过一日侄子就要下葬,她怎么和自己的娘交待。
守哥儿一早就领着鸿哥儿去娘家吊唁,她本想等老爷一起,可前衙似乎是有人击鼓喊冤,她心里咒骂几句,没长眼色的,居然选这样的日子来告状。
想想还是自己先行一步,正欲出门,瞧见前衙的差役往后院走来,脸色拉下来,这些男子,怎么能轻易到后院来,还有没有规矩。
衙役上前,做个姿势,“夫人,大人有请。”
叫她做什么,都什么时辰,还不去她娘家帮衬,亏他还是做女婿的,董氏不满地跟着衙役往前走,也不知道老爷叫自己是什么事,一进衙堂,见到跪在地上的罗老大,大惊失色,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罗柱子为何会出现在县衙?
赵县令怒目相向,“罗柱子,本官问你,你所状告的可是此人。”
罗老大略抬头又低下,“回大人,正是此人。”
“你疯了,罗柱子,平白无故的,你这条疯狗乱咬人。”董氏大叫起来,“老爷,你可不要相信这小人说的话。”
“跪下。”赵县令一拍惊堂木,手都是抖的,心里被震惊得都感觉不到痛。
董氏不敢置信地抬头,见他满目的恨意,心里突突地跳着,老爷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仇人一般,这罗老大到底和老爷说了什么?
见董氏还站着,赵县令怒目相向,神色悲愤,文师爷对衙役使眼色,衙役硬着头皮用杖击打董氏的腿关节处,董氏不设防,一下子跪倒在地。
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见自家老爷冰冷的声音,“堂下跪的可是董氏?这位芦花村的罗柱子状告你杀死公爹,慌称其摔死,本官问你,可有此事。”
董氏血冲上脑,差点晕倒,这天杀的罗老大,是吃错什么药,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会将这事抖出来,抖出来他又有什么好处,都陈年入土的往事,翻出来做什么?
“老爷,冤枉啊,这罗柱子不知受何人指使,诬蔑妾身,简直是血口喷人,当年你在镇上做活,家中的事情,里里外外都是妾身一人操持,也是妾身疏忽,爹说去院子里劈柴,妾身没有去看,听到声响出门一看,爹就倒在石头上,已气绝身亡。”
“你胡说。”罗老大喊起来,“回大人,当年董氏面上孝顺,却老是不给婆婆吃饱,小人在自家的院子里都常听到赵老夫人喊饿的声音,董氏还私下老抱怨赵老爷吃得多,还不干活,那天她和赵老爷争执起来,声音很大,小人好奇就躲在墙头看热闹,就见推搡间,董氏将老爷子推倒在地,老爷子一下子磕到石头上,小人骇得连忙回屋,不一会儿就听到董氏在那边喊叫,说老爷子自己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