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2)

裴舜钦看着乔景郁郁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阿景,遇到事儿了不开心了不要闷在心里,这话我跟你说了得有一百遍了吧?”

乔景被裴舜钦一言点中,方觉自己又犯了老毛病。

其实在和裴舜钦在一起后,乔景就将事情都憋在心里的习惯改了不少,可皇宫是个言多必失的地方,乔景在陆皇后处孤立无援,才又变得沉默寡言。

乔景不想让裴舜钦担忧,便温驯地侧身让开了门口。

陆皇后跟前的日子让乔景一想就忍不住心里发凉,她不想再让裴舜钦为这已经过去了的事儿为她难过,于是她一面轻轻合上房门,一面暗暗想着等会儿应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这事儿虚晃过去。

结果她转过身,就见裴舜钦站在房中,正微微笑着伸开双臂在示意她过去抱住他。

“来。”裴舜钦向乔景亲昵唤了一声。

乔景一愣,心中揣着的惴惴霎时化成了股让她忍不住鼻酸落泪的情绪,她忍耐地一吸鼻子,快步走上前埋到裴舜钦怀里,用力抱紧了他。

她想,她应该想的到的。

她应该想到裴舜钦和从小到大让她喘不过气的人不一样,他不会问她做了些什么,然后评判她做的是否有失周全。

她太感谢他没有直接问她今夜为什么会那样对陆可明了。

乔景身量娇小,裴舜钦抱着她,觉得怀中就像是藏了只温热娟秀的小白鸟,但他很清楚乔景并非她看上去的那样柔弱。

乔景纤秀的肩膀颤个不住,显是在哭,裴舜钦任由她抱着自己发泄,只是无言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抚慰。

乔景隐约的啜泣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低婉动人,良久,她泪痕满面地从裴舜钦怀里抬起了头。

她泣不成声地对裴舜钦说:“我怕,我太怕了……”

乔景的眼眸因为浸了泪而更显得分明清亮,她眉头轻蹙,鼻尖泛红,白净的脸上泪痕交纵,颇有种芙蓉称露,不堪风动的愁艳。

裴舜钦被乔景哭得心都皱了起来,他抬手抚上乔景的脸颊,轻柔地用指腹拭去了她颊上晶莹的泪。

“怕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询。

裴舜钦沉静时一扫平日跳脱飞扬的轻浮神气,他的眉眼被房中柔和的烛光照得俊朗温柔,乔景泪汪汪地瞧他一眼,怯生生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裴舜钦意会乔景指的是自己受的伤,但他想打开乔景的心结,便只是静静将眸光垂到她指的地方,想等她自己说出未尽的话。

裴舜钦的眼神痛惜而宽容,乔景觉得自己被他毫无保留地看到了心底的每一寸地方,她微低下头,颤着手将衣襟扯开一角,露出了一小片锁骨下细瓷的肌肤。

那时陆婉没想过她会对着心口直扑剑尖,因此慌乱下不是直接将剑拔出,而是将剑在她身体里往上抬了寸许才用力抽了出来。

一道狰狞的疤痕蜿蜒至乔景的锁骨,越往上颜色越浅,但就皮肉愈合的程度显然能想象出她衣襟下的伤口会是如何触目惊心。

裴舜钦知道乔景受了伤,但他每次问起时乔景都说无大碍,他便以为她受的伤并不严重。烛光昏黄,乔景肩上新愈的伤口扯得他眼睛一痛,他不自觉紧绷了身体。

他终于懂乔景为什么说她太怕了。

乔景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未经多少风浪的少女,如此真切直白地面对生死,这对她太残酷了。

裴舜钦眼睛看着那道伤疤,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指点在那新嫩的伤痕上,疤痕在光洁柔滑的肌肤上那细细突兀的触感让他的心难受得发紧。

乔景认真看着裴舜钦的脸,很害怕会从裴舜钦脸上读到嫌恶,因为那伤口在她的身体上真的很像道裂痕。

“还疼吗?”裴舜钦哑着嗓子问乔景。

乔景轻抿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裴舜钦眸光一闪,像是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他动作轻柔地掖好乔景的衣裳,倒退两步坐到桌边的圆凳上,讷讷道:“那就好,那就好。”

乔景有些被裴舜钦这不知所措的模样刺痛了。

她低头掩饰住泛酸的眼眶,虚声问裴舜钦道:“很难看,是吧?”

乔景声调里的犹疑和怯弱像根尖锐的针戳破了裴舜钦的心痛。

他根本没想过要介意这道伤疤,他觉得只要乔景还是乔景,他就没什么可在意的。

“不是!”他遽然起身,拉着乔景的手将她扯进了怀中。

怀里真切的感受让他心中与怜惜混在一起的庆幸逐渐变得分明,他贴近乔景颊边,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在她耳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阿景,我不知道能怎么和你说,我只能说幸好一切都过去了,幸好你来了。”

乔景听着禁不住泪如泉涌。

这一路她不想自怜,却常觉自己是在前后皆是风雪的寒夜里踽踽独行,裴舜钦是她寻求的热,寻求的光,与他重逢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觉得自己冻得麻痹的身体被温暖得苏醒了过来。

她抬手搂住裴舜钦脖子,红着眼仰颈看向他,止不住地哭道:“我知道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但我一路从京城到这儿,却老是会止不住想,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在京城,为什么你要留下我一个人。”

裴舜钦何曾没有反复诘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能让乔景免受这份苦楚?

他无言以对,惭愧地垂下了眼眸。

乔景说这话不是责怪裴舜钦,也不是为了让裴舜钦愧疚,她含泪摇摇头,踮起脚安慰地蹭了蹭裴舜钦的脸颊。

裴舜钦搂紧了她的腰。

“你要听我说,我不要再一个人承受了,我要你听我说……”乔景回抱住裴舜钦,像只受伤的小兽依赖埋在了他的肩头。

裴舜钦轻轻答声好,侧过脸轻吻了下乔景被眼泪沾湿的脸颊。

出宫之后,乔景几乎夜夜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梦中她沿着长长的宫道一直往前走,四周浓雾弥漫,而宫道长不见底,她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天色同出宫那夜一样昏暗,她在浓雾中越走越快,直至在一片死寂里仓惶无望地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