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丹(1 / 2)

宝宁心上一喜,赶紧迎上去:“明姨娘,您来了。”

裴原视线也看过去。

一个很利落的妇人站在门口,青色长裙,发髻也是一丝不苟的,丹凤眼上挑,透着精明。但看面相和润,不似坏心眼的人。

明氏冲着裴原行了一礼,问安后,瞧向他的腿,但视线一扫便过去了,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团聚了,但宝宁难得回来一次,我想念,还是来看一眼。现在看到了,我心安了,便不多留了,礼节不周之处,还请四皇子勿怪。”

她好像真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说完,微笑看向裴原,等他的答复。

宝宁一愣:“才来的,怎么就要走。”

她上前挽留,撒娇央求的样子:“多待一会吧,喝喝茶再走,四皇子也很高兴您留下的。”

许氏不明所以,她小心翼翼看了裴原一眼,见他面色没有不悦,放下心,也跟着道:“对,留下来待会,一起说说话。”

许氏美丽,性情柔淑,但出身普通,她在这大宅院里生活了十多年,见过地位最高的人就是丈夫荣国公,裴原是许氏以前做梦也想不到会接触的人。

虽然裴原现在不似以前位高权重,又是女儿的夫君,但在许氏眼里,他还是高不可攀的,只是坐在那就会让她觉得拘束。

许氏最怕的就是宝宁过不好,所以在裴原面前字斟句酌,担心哪句惹得他不悦,给宝宁添麻烦。

裴原比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宝宁和许氏都松了口气。明姨娘道了谢,坐下。再没人开口,屋里一时安静得过分。

许氏左右望望,见宝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明姨娘只顾低头喝茶,心中猜测着,他们许是有事要谈,又不好意思让她回避。

她是了解宝宁的,宝宁今日种种举动,都有些反常,而明姨娘这人极为聪慧,按她的性子,绝不会像今日一样,这么鲁莽地登门。

许氏越琢磨越觉得,好像真有点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试探道:“我刚想起,早上厨房新做了小点心,现还在锅里,我去取来。”

宝宁就等着这个机会,先将许氏支开,她忙点头道:“姨娘,我还想喝你煮的糖水,熬一些来好不好?”

许氏更坚定了心中猜测,笑着点点头,出门了,顺便将屋里两个伺候的小丫鬟也带了出去。

宝宁侧身抓着明氏的手,语气隐隐期待:“姨娘,您看出些什么了,是吗?”

明氏道:“宝宁,我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既然来了,我就与你说实话。四皇子是中了毒,是吗?”

她一语道破,裴原眼珠动了动,终于看向她。神色变得认真了些。

宝宁颔首:“对的。”她手心都是汗,“姨娘,您给我的书里,我见过这毒,有方子的,是不是?”

明氏道:“但那书还写着,至今无人生还。”

宝宁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四皇子,请伸手。”

明氏手心向上,裴原顿了下,将右手手腕放在她手上。明氏将袖子往上褪,宝宁赫然一惊,她瞧见,裴原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血红色的小点,黄豆般大,内里掺杂着黑丝,像是蛛网一般绵延错节,细瞧极为可怖。

明氏面容严肃:“这毒叫赤丹,药力绵长,寄于毒蛇和毒鼠体内,一般情况下,被咬的人十二个时辰内就会死,除非割肉放血,再将毒素封在体内某个部位,可侥幸活命。但若第二次中毒,就封不住了。若我没猜错的话,四皇子前不久,刚中了第二次毒。”

“赤丹的绵长在于,被封的毒素会缓慢传遍体内,且有标记显现在人的手腕上,最开始是一粒小点,然后渐渐变大,蔓延到整条胳膊,而后是躯干,全身,人会越来越无力、疼痛,最后整个身体都变成红色,并布满黑色蛛网,死去。”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那会在四皇子的手腕上,见到了那粒红点。”

宝宁的面色渐白,直愣愣盯着明氏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姨娘,是有解药方子的,对不对?”

明氏叹气,缓缓摇头:“那方子已经毁了,除了制毒的人手中有,世上没有解药。”

宝宁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回身去抓裴原的手,她指甲在那粒红点上抠抠挖挖,丝毫不见褪色的样子。

宝宁想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她来时高高兴兴,是想帮裴原治腿的,但怎么一转眼,就被判了死刑了?

宝宁觉得迷迷糊糊的,鼻子也发酸,她抬头去看裴原的神情,他还是那副板着脸的样子,眉头皱起,拇指去擦她的眼角:“哭什么,别哭。”

宝宁摸摸脸颊,湿的,这才知道自己竟哭了,她越想越觉得难受,坐在那捧着裴原的手,眼泪掉得噼里啪啦。

“得了。”裴原掌心蹭蹭她的脸,哑声逗她,“哭早了,现在还没死呢,你那眼泪先攒攒,到时候哭场痛快的,人家都以为我娶了个贤惠爱我的妻子,我死也死得体面不是。”

“你说什么呢……”宝宁气的推他一把,又想到他身体渐弱,说不定命不久矣,推完又后悔,过去拉他。

这样的结果,裴原也想过,算是半个意料之中。他也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宝宁在这,他不能做出崩溃或出格的举动,若不然,宝宁已经情绪失控,就更没有可以依靠和安慰她的人了。

说实话,看着宝宁,他心里还是有些愉悦的心情在的,这么多年,难得有人肯为他哭一场,死后有人惦念,也算无憾了。

明姨娘面色发难,似是极为纠结,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宝宁,你别哭,事情没那么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