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一夜没睡, 下巴上青色胡茬已经冒出,眼里血色遍布, 一身煞意。
他拖着重刀走在路上, 刀锋侧着摩擦地面,夯实土路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迹, 路过之处无人敢近身,都在一侧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道:“六年前的事儿是不是他做的?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家里,一把火把人的房子给烧了, 自己拿着剑在门口,有人跑出来,他见一个捅死一个……血溅了满墙, 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啊!“
年轻些的不知道当年的事, 瞧着裴原背影,瑟缩着往屋里躲:“他这次又要杀谁?看他脸上, 还沾着血。”
“谁知道啊……躲远点就好, 他看不见你,你就没事了。”
“我怕他返回来找我啊?万一看我不顺眼, 咔嚓一刀把我弄死, 找谁说理去, 他是皇子, 杀人就杀了……他前段时间是不是差点还杀了他爹?”
有人怒道:“衣冠禽兽!”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年龄稍长男子瞧着裴原背影,语气叹息, “我有个妹妹原先在宫里当差, 说四皇子现在这样和他母亲有关, 他母亲死啦,死得可惨,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绝世姿容,宫里那么多嫔妃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说四皇子原本也挺好的,就是性子沉郁乖戾了些,直到那次见了他母亲尸体,就疯了,罗家灭门一案,就是那段时间出的。圣上心中对他有愧,一直宠着,所以即使前段时间四皇子谋逆,他也还是好好的。”
周围沉默一瞬,忽有人问:“听说四皇子娶妻了?”
“是啊……”人群中发生啧啧声音,“也不知哪家女儿这么倒霉,就四皇子那古怪性子,不定哪天心情不顺,一小姑娘也拧不过他,还不得被卸成八块给吃喽?”
话落后顿时一阵骚动,人们看向裴原的眼神也露了精光,没有人不喜欢血腥刺激的事情,只要那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少人开始暗暗期待着四皇子妃的出现。
……
身后那些议论声,裴原听得见,他不置可否,因为他确实是个疯子。
是徐广让他疯的。
徐广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即便后来拆了那座屋子也没找到宝宁踪迹,即便后来抓回来的徐广属下说,见到宝宁逃走了。裴原还是觉得疼。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情不自禁地按着徐广所说的,去描绘那桩惨象。
他的宝宁,怎么可以经受那些?
就算是假的,他也无法接受。
裴原想,如果今日他还寻不到宝宁,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双手,他可能会到少府监去,将黄吉一刀刀剐成肉片,会到东宫去,将裴霄的心给挖出来,剁成肉泥。
所有可能害到宝宁的人,都别想活!
他人生里就那么一点点希望,被人毁了,他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大不了一起死,黄泉路上再斗胜负!
暴力因子在心中蠢蠢欲动,裴原转过身,目光阴翳地扫过街上每个人的脸,阴暗地想着,如果他们都死了,扒皮剔骨抽筋,风一吹来都是血腥味,是不是也很好闻?
毕竟他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觉得他疯,那他就疯给他们看!
拇指摩挲着粗糙刀柄,裴原略歪了歪头,唇角忽然咧开,露出个古怪的笑。
他是好看的,狭长凤眼,高挺的鼻,一身浑然天成匪气,若是平常,街上小姑娘见到他会脸红。
但这么一笑,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汗毛竖起,尖叫一声,四散惊逃。疯子,简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
……
“宝宁!”季安露推开门冲进来,面露惧色,“你看到了吗,四皇子,四皇子就在楼下!”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手腕颤抖:“宝宁,怎么办,你听过那些传言吗?他会不会真的杀人?”
“不会!”宝宁回过头,掷地有声。
她眼睛有些红,不知是开窗时被风迷了眼,还是因为见到裴原的笑。
不过一晚上没见而已,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那样邋遢的样子,还笑得那么丑。
宝宁心里酸酸的。
她去摸床头的衣裳往身上套:“我现在就下去找他。”
“你疯了?”季安露大惊失色拉住她:“若是伤到你怎么办,谁知道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脑子里还清不清醒,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宝宁鼻头堵着,哭音浓重:“他肯定是因为找我才这样的。他着急了,我现在下去,他看到我,就好了。”
季安露道:“万一呢?宝宁,你别那么自信,你看看四皇子现在的样子,你不害怕吗?”
宝宁垂下头。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害怕吗?若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裴原不会伤害她。
裴原自己说的,那次雨夜过后,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还说: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宝宁想,裴原那么重信义的一个人,他那么看重尊严的一个人,不会骗她。
宝宁抬头看向季安露:“我想赌一把。”
“你别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