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1 / 2)

“府里的守卫是子时轮岗, 子时前一刻,守卫已经值夜近两个时辰,极为疲倦, 又夜深人静,是警惕最松懈的时候。”

常喜记着苗小光告诉他的话,掐准了时间, 从南院的狗洞处钻进来。

他是裴霄的近身太监, 也是近身侍卫, 有一些武艺, 只是平时隐藏起来, 没人知道罢了。钻进南院后, 常喜根据苗小光画给他的布防图, 几番闪躲,终是避开了巡值的守卫,潜进了宝宁所居的院落。

灯都黑着,万籁俱寂。常喜身着夜行衣, 先是在窗口站了会儿, 静听里头动静,见没有异常,用随身带的小刀撬开门锁, 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宝宁睡得不太踏实, 半梦半醒间, 听见悬挂于内室门上的风铃有响动。她眉头一皱,心中模糊地想着, 下次睡前要记得关窗, 但转念又一想, 她昨晚是眼看着刘嬷嬷关了窗的, 是哪来的风吹动了风铃?

宝宁睡意更淡了些,坐起身揉揉眼睛,猛然瞧见床前站了个黑影!

心口立时剧烈跳动起来,宝宁下意识去摸枕头底下防身的短刀,常喜率先一步将刀刃抵在她颈间:“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来人的声音低哑,是刻意压低的,宝宁的情绪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平复,但也没再动作,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王府,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王妃莫怕,小人此番前来,只是想与您说几句话,说完了,立刻就走。”常喜将利刃收走,淡声威胁,“您最好安静地听着,别存着想叫人来的主意。否则,便看看到底是他们来得快,还是我的刀快。”

宝宁的手攥紧了被面儿,她仍旧惊疑不定,但眼下情况,最好还是听他说的做,保全性命最重要。

宝宁道:“你说吧。”

“时间紧迫,小人便明说。”常喜倾身靠近她,“王妃聪明貌美,只可惜踏错了一步路,没有投靠明主。”

“此话怎讲。”宝宁抬头看他,“我什么时候投靠于人了?”

今夜月光皎洁,屋内算是亮堂,但来人以黑布遮面,不知真容。宝宁视线落在他眉心一瞬,眼神闪了闪,她明白过来什么,抿唇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这不是投靠,我们是夫妻。”

“王妃该向您的姐姐学学,季大姑娘可是眼明心亮,在关键时刻弃了贾龄,才得了今日的富贵。夫妻不过同林鸟,一个名头而已,算的了什么。”常喜慢声道,“况且成婚要三媒六聘,你们婚事草率,本就当不得真。”

宝宁笑起来:“怎么,你是想与我私奔吗?”

“王妃说笑了。”常喜也笑,“只是偶然得知了一些事,不忍王妃被蒙蔽,想告知于您。”

宝宁道:“你说吧。”

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对方的意图太明显,她有所察觉和先警,剩下要做的只是与他周旋而已。

“冯永嘉与徐广。”常喜问,“王妃还记得这两人的名字吗?”

宝宁淡淡道:“很久远的事了,你怎么知道?”

“徐广与四皇子有愁怨,又觊觎王妃美色,所以唆使冯永嘉绑走了您,后来您逃脱了,四皇子寻到了您。”常喜看着宝宁的眼睛,不紧不慢问,“但后来这两人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我知道这些做什么?”宝宁笑盈盈道,“或许是进了刑部,入了大狱,已经死了。”

“您该知道的,因为他们都是因你而死。”常喜说着,手伸到腰后掏着什么东西,“徐广是被火烧死的,死前左眼中了一箭,腰被砍了一刀,成了两截。在他还没因为腰斩而死透的时候,被一把火烧了,那叫声凄惨,听着的人夜不能寐。”

常喜满意地看着宝宁脸上的笑容落下去,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这是他死的那天,身上衣裳的布料,还沾着血的,您要摸摸吗?”

他这样说,宝宁几乎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她倒吸一口气,打掉他的手腕:“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常喜步步紧逼,“你知道冯永嘉是怎么死的吗,截然不同的死法,更残忍。他被捆住了手脚,在活着的时候扔进了乱葬岗,死前还吃了一顿饱饭,就为了能让他活得更久一些。你知道乱葬岗里是什么吧,孤魂野鬼,野狗野狼,你说他是怎么死的,是被鬼吃了,被野兽吃了,还是自己吓自己,吓死了?”

宝宁紧抿着唇,瞳仁睁大,对着他的眼。

常喜的声音低哑,在寂静的夜里更像瘆人:“你猜这些都是谁做的?”

“有些人面上看着正常,还会谈笑,但内心里却残忍的像条毒蛇。他手上那么多鲜血,你不怕吗?他睡在你的枕边,你不觉得很冷,想发抖吗?若你现在心里慌了,怕了,那是惨死的那些人来找你索命!”

他最后两个字说得极重,宝宁心头像被狠狠敲击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常喜又问:“哦,还有周江成,周将军,他也死了。好像是因为在误食了疯药之后,认错了人,朝您扑过去,要抱住您?他死得稍微痛快了一点,四皇子只斩了他一只手,还欲再加残害时,邱将军不忍,一碗毒酒了却了他的性命。但邱将军可是没什么好下场,他的女儿,邱灵珺,您还有些印象吧?”

宝宁深深地呼吸,闭着眼,听他继续讲述着:“邱灵珺被设了计,与家中一个小厮通奸,名声尽毁。邱将军罚她闭门思过,但是某个夜里,她却被割掉了鼻子。劓刑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严重的刑法啊,何况是貌美如花的邱六姑娘。她之后便疯疯癫癫的,被家人送去了尼姑庵。大概上个月吧,跳崖自杀了。”

常喜看着宝宁搭在膝上的手指收紧,指尖泛白,得意地笑了笑。

他知道她现在心底定是惊涛骇浪,他给她时间。

宝宁站起身,步伐僵硬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她气息不稳,手也抖得厉害,牙齿磕在杯壁上,发出碰撞的声音,随后将茶杯撂在桌上,道:“我不信。”

“我说的真与不真,等四皇子回来,你问问他,一问便知。我知道你怀疑我的来历,但那不重要,只要我说的是真的,谁让我来说这话,我说这话是为了什么目的,都重要吗?”常喜坦然道,“但也是出于一些私心,王妃如此年轻美丽,本有大好前程,小人舍不得王妃与虎狼共度余生。”

他走到宝宁面前,低头俯视着她,宝宁嘴唇开合,苍白地说不出话。

常喜语调轻缓,继续道:“虎狼二字,没有冤枉他。常人怎么会使出这样的手段杀人?他心里已经腐朽了,已经烂了,他甚至将此当成乐趣。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只有你,竟然还信他是个好人。”

宝宁肩膀颤抖,以手掩面,哽咽一会,忽的抬头道:“其实我早已受够了!”

常喜愣住。

宝宁道:“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人,他总是打我,骂我,他不放我走,所谓恩爱,不过是装给外人看的!我忌惮他的权势,忌惮他的武力,只能屈身于此……当初我为何逃去溧湖,是因为他喝了酒暴怒,无故责打于我,砸了半个屋子,我才下决心逃离的……没想到还是被他给捉了回来!”

常喜探究地看她的神情,这一番话实在是惊呆了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