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酒的都知道——三斤粮食一斤酒，陆宴想做酒，那粮食从哪里出？

眼下全扬州的粮食铺面和磨坊都在赵冲手里。

不得不说，“卫晛”确实合了赵冲的眼缘。

在赵冲看来，眼下这点还是小利，卫家家大业大，若是能把卫晛招揽过来，想必日后定大有用处。

只是赵冲此人生性多疑，为官多年，做事向来谨慎。他一直信奉，越是一帆风顺，就越是该小心为上的道理。

面前一曲终了，几个牙婆掌灯缓缓走了过来，旋即，笑盈盈地撤走了面前的帷幕。

五个娉婷婀娜的女子，映入眼影。

陆宴恍然明白赵冲的意图。

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赵冲哪里是要请他看戏，这分明是想在他身边塞个眼睛。

赵冲用指尖点了点唇，然后扭头对陆宴道：“卫兄，今年的扬州瘦马，最可人的，都在这儿了。”

陆宴未语。

扬州靠买卖年轻女子为生的牙婆甚多，如蝇附膻，聊扑不去。

这时，一位穿着紫红色条纹裙的牙婆，拉着头位姑娘的手，喊道：“姑娘拜客！”

瘦马连忙低头行礼。

牙婆又喊：“姑娘几岁？”

瘦马缓声道：“妾，年十五。”

“姑娘上前儿给郎君瞧瞧。”

瘦马应声走了两步，停下。

牙婆又道：“姑娘再转一圈。”

那瘦马挪着小脚，走到陆宴面前，这时牙婆又道：“给郎君看看手。”

一般这时，男人若是相中了眼前这个，只要牵了瘦马的手，那这桩买卖就算是成了。

可陆宴怎么可能伸手呢？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跟着跳，显然，这五个，都是赵冲早早调-教好了的，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冲见陆宴迟迟没有动静，便冲着牙婆道：“下一个！”

赵冲语气不善，吓得牙婆嘴角一收，连忙去牵第二位姑娘的手。

第二个、第三个姑娘，依次走了一圈后，陆宴仍是没有动静。

等到第四个还没有动静的时候，赵冲抄起桌上的茶盏，“啪”地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屋内的众人皆知，赵冲发的这通脾气，不是冲牙婆，而是冲一旁的卫公子。

毕竟往人房里塞人的事，已然不是赵冲第一次干了，这茶盏，也不是赵冲第一次摔了。

话说知县大人家的赵姨娘，就是赵冲塞进去的。

冯知县原是个惧内的，突然被塞了个妾室，家里的大奶奶闹了好一阵子脾气，冯知县还后悔过一阵。

可后来呢，也不知那赵姨娘用了什么媚-术，不到三个月的功夫，就怀上了知县大人的孩子。

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男孩，知县大人疼的紧。

被赵冲这么一逼，陆宴面上没有表情，实则已经怒火中烧。

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卫家卫晛，这赵冲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狗官罢了。往他房里塞人，靖安长公主都没成功过。

陆宴转了转手里的扳指。

为国捐躯这个事，他实在是做不来。

陆宴心里清楚，只要他想上赵冲这艘贼船，面前的五位姑娘就是通行证，接了，万事大吉，拒了，扬州他也没法再呆下去。

扬州的官吏沆瀣一气，他们若想捏死一个商人之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陆宴侧头，冷声道：“赵大人觉得哪位可心？”

赵冲一听这话，面上一喜。

他冲第五位姑娘勾了勾手，“过来。”

第五位姑娘叫扶曼，生的妩媚勾人，这些姑娘见客的时候，穿的都不多，如蝉翼一般的薄衫着实难掩其丰-韵。

赵冲道：“她瞧着虽不如卫兄家里那个，但胜在身段还有些滋味，荤素搭配，调剂一下也好。吕婆子家的瘦马脾气向来温顺，定不会扰的卫家家宅不宁。”

陆宴低笑一声道：“是么。”

只要陆宴肯收下人，赵冲也不会计较他此刻隐隐的怒气。毕竟在他看来，这便是朝廷命官和商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商人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终得寻求衙门的庇护，听话，可一同发财，不听话，便只有卷铺盖走人的份。

陆宴拿起一旁的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滑动，冷声道：“那就听赵大人的。”

赵冲知道，他这就算是应下了。

他起身给了牙婆一笔钱，然后回身缓缓道：“这姑娘就算我这做哥哥的，送你的见面礼。”

陆宴未应声。

赵冲同扶曼挥了挥手，道：“去吧，今儿就可以和郎君回家了。”

扶曼一喜，对着赵冲道：“谢谢大人。”随后又对着陆宴道，“见过郎君。”

陆宴没看她，缓缓起了身，道：“今日她怕是不能同卫某回去了，鹭园其他院子还没收拾出来，还请赵大人给我两日时间，两日后卫某定会派人来接她。”

赵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她都是你的人了，自然是卫兄说何时来接，就何时来接。”

话音一落，陆宴行礼道：“卫某还有事，先走一步，就不扰大人雅兴了。”

赵冲眼睛一眯，仍是笑道：卫兄慢走。”

陆宴走后，魏管家附在赵冲耳边道：“大人，我瞧着这卫家公子一身反骨，怕不是个好拿捏的。”

赵冲笑着摇了摇头，“这卫晛啊，倒是个性情中人。今日他若是笑着收下了，我反倒觉得他不好，他冲我耍了通脾气，我倒是更欣赏他了。”

“可那扶姑娘，他也没带走啊？”魏管家道。

“他家里那个着实是个勾人的，不然我也不会把扶曼都送出去，他将人留在这，估摸是为了安抚美人心吧。”赵冲感叹道。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个过来人，在笑看世间所有的痴情男子。

回想他的弱冠之年，心里也只有家里的夫人。

可人心善变，再多的情谊，也抵不过新鲜的诱惑，妾么，有一个便会有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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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鹭园，陆宴一直沉着一张脸。

那副样子，好似人人都欠了他千百贯。就连杨宗都不敢吱声。

他走到春熙堂门口，刚好见到沈甄和棠月在门口鼓弄花瓶，她一会儿指指这，一会儿指指那，也不知道棠月说了什么，她眼睛一弯，笑出了声。

陆宴轻咳一声。

沈甄看到他，连忙唤道：“大人。”

今日的陆宴双眸幽暗的如同一潭死水，周身上下的气势就像是从地底下上来捉人的阴官。

压得人无法喘息。

他定住脚步，对着沈甄道：“你随我进来。”

沈甄回头去看杨宗，用口型问他，“怎么回事？”

杨宗平摊双手，一脸小夫人您不知道，我更不会知道的表情。

沈甄惴惴不安地进了屋，乖乖站在他身边。

他轻咳了一声道：“你明日去将南边的秋竹苑收拾出来……不，是最北边的冬丽苑，要尽快。”

沈甄点了点，柔声道：“是有什么人要住吗”

陆宴双手抵着太阳穴，长吁一口气，“赵冲送了个扬州瘦马来。”说完，他下意识地去看她的眼睛。

沈甄稍微有些惊讶，扬州瘦马，这对她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

陆宴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估摸着她也不会知道扬州瘦马有几分道行，便提醒道：“那些瘦马是被专人调......”说到这，他忽然觉得有些词不大适合她听，便改了口，道：“总之，你离她远点，最好别同她说话，以后在家，也别叫我大人。”

沈甄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记得了。”

陆宴回来这一路，想过她会有无数种反应。

他以为她会同自己红眼睛，以为她会不想同那种女子待在一个屋檐下，以为......

他偏偏没想到，她接受的竟这般痛快。

也挺好。

陆宴正低头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思忖着日后该怎么办，就听沈甄在一旁苦恼道：“她进了鹭园，便是您的妾室了，她若是同我说话，我如何能不应呀？”

话音甫落，陆宴一把捏住了她的脸，语气沉沉，“你想的还挺周全，是么？”

沈甄见他生气，连忙抿住了唇。这就是不再说了的意思。

见她识趣，他又缓缓松了手。

可赵冲给他的这一口闷气，却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