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1 / 2)

转眼又过十多日,时已四月,洛阳牡丹渐次开放,宋府里养的几株牡丹也不例外。

宋家中馈原是长房孙氏主持,不过上月宋岳文携妻进京,这中馈就交到二房柳氏手里。柳氏初接掌家大任,有心讨好老夫人,便把牡丹都搬到老夫人的颐荣园里,又约来家中女眷齐聚颐荣园,一曰赏花,二曰孝敬。

园子不大,倒也别致,眼下叽叽喳喳挤满宋家几房女眷,自是热闹非常。春裳渐薄,佳人窈窕,穿梭在牡丹之间,便是画师笔下的牡丹仕女图。一时闹得乏了,都在凉亭里坐下,老夫人歪着头点名:”幺幺,把你阿兄的来信读读。”

幺幺是宋星遥乳名,因音和”遥”字,加之她在家中排行最末,所以长辈便爱唤她幺幺。

宋星遥笑着应了。她身体大好,除了头疼顽疾依旧无解外,已行动如常,正巧又收到宋梦驰家书,知道祖母挂念在长安的父母,便一并带了过来。其实报平安的家书宋岳文早就亲自写给老夫人,宋星遥收到的信,是她阿兄专门寄给她的。

年轻人的信到底和长辈不同,洋洋洒洒一大撂,写的都是长安趣事,格外生动。

“阿兄信上说,三月曲江风光无限,圣人都移驾曲江行宫赏春,上巳节的时候池畔更是丽影无双,无数的长安小娘子结伴出行,十分俊俏漂亮……”宋星遥一边看信一边正而八经道。

亭中顿时轰堂大笑。

“婆母,三郎这是想给您讨个长安孙媳妇呀。”宋星遥的二婶柳氏边给老夫人捏肩边打趣道。

“幺幺,你把你阿兄信上私语读出,小心他回来撕你的嘴!”四娘子作势要拧她的嘴。

宋星遥笑着避开她的手道:“我才不怕他,阿兄敢写,就不怕你们知晓!”

这话却是不假,宋家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家中规矩少,三房兄弟姊妹之间相处向来和睦,纵有些争吵,也都是儿女间的小打小闹,隔夜便好。宋星遥从小长于洛阳,习惯了这样的氛围,就像生于阳光的花朵,纵有七分聪明,也绝用不到阴私算计上。十五岁的她,天真到以为天下父母亲人都该与自家一般友爱,及至嫁进林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看着满堂笑颜,她有点恍神,很快又恢复,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又念起信来:“都别吵,听我继续。阿兄信上还说,他在长安结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少年朋友,其中有一位是长安城的大人物……”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钓起,不约而同问道:“是谁?”

宋星遥翻了翻信纸,摇头:“信上没说,阿兄又卖关子!”

“那定是他吹牛皮!”五娘子对此嗤之以鼻。

宋星遥摇摇头,续道:“阿兄说那位大人物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南衙十六卫收下他的荐信,如今他已收到消息,正待遴选,咦……”

信看到这里,宋星遥怔住——不对,她记得宋梦驰初入京城苦无门路,在家为前程着实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

亭中众人却已热烈讨论起来。

“南衙十六卫?十六卫选拔的人才可都非富即贵,三郎若能进十六卫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前途不可限量!”宋老夫人一下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眸里迸出光芒。

“幺幺,快看看,你阿兄是进哪个卫府!”宋家三婶也开了口。

“莫非是千牛卫?我可听说千牛卫的人皆出身贵胄且仪容之俊美,乃万中挑一,要是三郎进了千牛卫,那我们岂不是跟着沾光,能见见千牛卫的人……”四娘子双手托腮正满面遐思,却被三娘子敲醒。

宋三娘已经许定人家,看着秀丽稳重,闻言笑她:”快别发梦,你都说千牛卫的人出身贵胄,又是圣人近侍,咱们家世平平,三郎如何能进?”

这话说得实在,四娘子犹不死心:”万一呢?”一面又催宋星遥看信。

宋星遥听她们提及千牛卫,又有些恍神——”花钿绣服,衣绿执象”的千牛卫,确是万中挑一的人才,而那个人,又是这万中挑一的佼佼者,年方十七已是千牛备身,跟随圣人左右。

她又想起林宴,不过很快被四娘子催醒,便又道:”不是千牛卫,阿兄不够资格,他去的是金吾卫。”

“若能进金吾卫,也是祖宗庇佑了。”老夫人极是欣慰,又道,“只不知是哪位贵人帮了他,这事不论成或不成,都需让你父兄好好备礼感谢他。”

“晓得了,我回信时会叮嘱阿兄。”宋星遥点点头,看着信续道,“阿兄说,待他遴选过后会回洛阳一趟,届时带些友人同归,那位大人物也有兴趣来洛阳一游,到时候就能见着这位大人物的真颜了。”

南衙十六卫的遴选严苛,阿兄得了资格得先入卫府参加集训,集训后才是考核,过五关斩六将全都通过才能进金吾卫,蛮打蛮算也得三个月时间,要到今年七、八月份呢。

“到时你的身体也应恢复得差不多,也能随你阿兄去长安了,省得你母亲总是挂念。”宋老夫人轻点她的额头道。

宋星遥闻言挨到老夫人身边,额头轻蹭她衣袖,道:”幺幺舍不得阿婆。”

十五岁的天真时光是她深深眷恋的过往,只是她虽舍不得离开,却也深知父母兄姐都在长安,未来几年长安风云诡谲,为着自己的家人,她也必要去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