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做在马车里,看着远而近的那个一身红衣的红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凤紫泯这态度……看起来像是要先礼后兵了。
事到如今,云裳竟然没有一点惧怕他的意思,对于凤紫泯,她可以说是完全看不透,之前她还知道他在意的是那个皇位,而现在,云裳摇头笑了笑,他已经什么都到手了,哪里还有什么忌惮?
红栌远远的迎了上来,“公主殿下,您回来了。”那神情自然的好像她不过是出去三五日,散散心,又重新归来一样。
云裳抖了抖裙角上的灰尘,她一直在林间住着,肯定是头脸都不整齐,红栌弯着腰将手递给她,扶着云裳下了马车。头顶上的红霞立马也照射到了她的头上,将她笼罩起来,云裳自己苦笑,原来她还是要被这血光笼罩。
“我是不是先去换换衣裳,梳洗下什么的?”云裳指了指自己一头未挽起来的秀发,笑了起来,“蓬头垢面的,是不是会惊扰了圣驾?”
红栌是个白净净的孩子,一笑两个酒窝,瞧见云裳就露出笑容来,“公主这样子就挺好。”说着他将云裳往宫门里头领。云裳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
“红栌公公。”身前忽然有人迎面走来,看见云裳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施礼,“公主殿下万安。”
云裳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这个人正是亭奴。
“亭奴公公。”红栌对他十分客气,也还了礼,“急着上哪儿?”
亭奴一笑,“陛下这几日不是食不甘味么,心火旺盛。奴才请了太医馆的太医过来瞧瞧。”
红栌点头道,“陛下金体安康,乃是事关大体的重要事。耽误不得。”
两人叙叙的说了一会儿,亭奴就走了。但是云裳已经明白了亭奴的意思。
凤紫泯食不甘味,那是不知道他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让他吃不下,喝不下。着急上火所以才心火旺盛,他心火旺盛,那是自然,要是有人在云裳的掌控之下逃脱,她也会心火旺盛,外加肝火旺盛的。
红栌将她领到银安殿。
对了,现在凤紫泯大半的时间就是要在银安殿里头办公了。云裳瞧着气势恢宏的银安殿心里不由得感慨,做皇帝的好处就是所有人都听他的,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会变成孤家寡人。
她到银安殿外的时候,凤紫泯还在批阅奏章,红栌进去通禀了一声,云裳听见里面有人轻声说话的声音,红栌一脸抱歉的让她在殿外等候。
云裳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是凤紫泯给自己的下马威,煞煞她的锐气,云裳好笑,凤紫泯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将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楼云裳么?她早就学乖了,逢强智取,遇弱活擒,这八个大字,她已经学得通透。
大概站了半个多时辰,银安殿的侧门才打开。红栌走出来请她进去。
云裳一动腿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都站的麻木了,龇牙咧嘴了半天,才挪进了宫殿当中。
正位之上已经是黄袍加身的凤紫泯居中而坐,他本就是阴鸷的脸孔,加上这一副毫不遮掩的天子贵气的散发的气场,这个人还别说,还真的挺像皇帝。
云裳抬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凤紫泯狭长的双眼也看着她,一双眸子里闪着深沉不见底的光,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楼云裳恭贺陛下,如愿以偿。”她在他面前敛衽为礼,却没有跪。
凤紫泯眯着眼睛看她,神色沉静如冰般冷硬,也不管盈盈下拜的云裳,挥了挥手,屏退了殿内的侍卫和内侍婢女,云裳看得心都到了嗓子眼,这架势……是要干吗?
此时夜晚都快降临,正是最暧昧昏蒙的傍晚时候,他这时候让人都撤了……危险,很危险!
云裳警铃大作,没等他开口吩咐自己免礼,她就给自己免了礼,站了起来,盯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凤紫泯的动作。
凤紫泯往前,她就往后,他往前,她往后,两人的中间始终保持着一股可笑的距离。
最后凤紫泯的耐心完全被磨掉,伸手拉住云裳的一只袖子,往身边一带,云裳没有防备到这一手,被他一拽重心偏离,直接被大力掼到了地上,她没有梳起的秀发散落一地,黑压压的一片。
“你就那么想离开京城吗?”
云裳悚然一惊,这才对上凤紫泯的目光,之只见这青年皇帝狭长的眼睛阴冷森然,伸出翻卷着不安定的暴虐,以往的那种阴鸷之气似乎都被隐藏起来一般。
云裳有些惊吓,不光是因为凤紫泯的眼神,也因为他所说的话,正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着,并且也的确这么做了的事。
“你就那么想离开这里?”凤紫泯自己说着说着好像真的气急了,云裳彻底坐在地上,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凤紫泯根本无心看她这些,反而回手从宽大的龙袍里掏出一叠像纸却又比纸厚的东西来丢给她,说是丢给她,实际上是丢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你自己看看吧!”
“啪”一声脆响,那些纸在半空中就散乱开来,扑簌簌的飞了一地,云裳侧目一看,地上的纸张不是银票,不是普通的奏折,那些裸露在外面的大红的官印彻底暴露出来了,这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地契!
这些地契有的陈旧,有的崭新,有的已经被凤紫泯这一贯的力道而撕裂。
“好一招狡兔三窟!楼云裳,你在皇宫里过的还不够好么?先皇后特意赐予你公主的名头,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地位甚至比楼铎在朝中的时候还要高出许多!你到底有什么不满!为什么要这样做?”凤紫泯原来是这么一个火爆脾气,从前她从来都不认为凤紫泯会对自己说这么多字的一句话。
“陛下,您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陛下已经找到了我的错事的证据,云裳也不想辩解,只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于我?”云裳此时此刻反而平静了下来,反正他已经知道了,那么眼下比较重要的事,就是他打算如何处置自己了。
云裳这一问,似乎让凤紫泯很是动怒,他翻滚着暴躁情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很快转过身去,倒背着双手,不去看她倒在地上的狼狈相。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会不忍的伸手将她扶起来。
思量了很久,至少云裳觉得时间过了很久。
凤紫泯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云裳忽然明白了,这个男人也在纠结和混乱之中,他该不该杀她,该在呢么惩罚她,这些问题恐怕连凤紫泯本人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她的问题,他回答不了。
凤紫泯走了,这殿里恢复了平静,似乎是被特意嘱咐过了一样,银安殿里没有下人进来。
云裳在地上坐直,靠着雕龙玉柱,单腿曲起来拿着手中的那些地契翻看着,忽而感觉一阵可笑,她不惜冒着被出卖的风险让人暗中做的这些事情,为自己准备的这些后路,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落在了人家的手上。
至于凤紫泯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找到这些铁证的?云裳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接到。
阴暗下来的银安殿没有人点灯,她便在这寂静的宫殿之中,一直坐着,云裳是在沉思,她要如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那个阴鸷又变得暴躁的男人,达成协议。
活下去,还要过的好。
而且……云裳的嘴角挂上一抹笑,她还要等着,等那条漏网之鱼,回来救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