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青烟带着刺鼻的臭气和焦糊味道窜了起来,肆无忌惮的充盈了整间卧室。
火光大盛之间,似乎有人发出兽类的哀鸣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似乎是不堪忍受被烈火烧身的折磨一般的哀嚎着。
“想要咒我?你还差得远!”云裳染着血的手指在半空画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去,查清楚,刚才那声叫,到底是何方神圣!”
注视着那盆烧的已经只剩下渣滓的头发,云裳带出一个诡异的弧线,被若隐若现的火光映着,分外可怖。
诅咒的器具被烧,下诅咒的人势必要受到反噬。既然能听见,那,这个下诅咒的人肯定不会远。
“报!”果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有人面色如土的走了过来。
“说。”此时,已经撤下去火盆将房间里打扫干净,又找下人来喷水,亦陌一直跪在地上,没有动弹,任凭那些烧尽的灰尘铺洒在自己的衣襟上,他也是一动不动。
云裳似乎是在想心事,瞧也没瞧他一眼。
“报,公主。”侍卫有些不敢置信似的,语气都是不确定。
“找到一个可疑的人。只是……”
“带上来。”她今天晚上已经没了睡意,好歹也要看看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下此毒手。
“是。”侍卫不再多言,转身下去,不多时带上来一个妙龄少女,只是此时她长发垂下,遮住半边的脸孔,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反噬的重创而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状,身子弯的好似一只快要被煮熟的虾子。
这个人……就算是她长发遮面,云裳也能毫不犹豫的叫出这个人的名字来。
“璎珞,你何以如此对我?”在发问的同时,云裳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哽咽和浓浓的失望。
她扪心自问,对待身边的人,不错。
至少她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是下人过,而是,当做是自己的朋友一样的对待着。
但,正因为如此,她为何还要……
“楼云裳,你为我为何如此对你?你居然还有脸问我为何如此对你?”最后一句话中的狠厉让云裳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几晃,亦陌再也跪不住,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这一天一夜,莲心小筑里实在是发生了太大的变故,先前白日的刺杀倒还好说,终归是外人所为,而此时,谁都想不到,这个背叛了主人还狠心下诅咒的人……竟然是日夜跟在她身边的侍女璎珞。这让她……如何承受的住?
早有人在一旁按住了璎珞的肩头,单薄的肩头里发出闷闷的骨骼交错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牙酸。而她后面的话却听在云裳的耳朵里,只剩下心酸。
她说,她本来不叫璎珞,她是冯娉婷,是冯平樟的私生女。是故能在官府抄家的时候躲过一劫,因为私生女出身的她根本就不能被放置在豪华的冯府之中。
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躲过这命中的劫难,才能为冯平樟收敛尸身,才能改头换面的混进了莲心小筑里头,做一个被她信任的丫头。她也曾想过远走他乡算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做楼云裳的女人在呛死了她父亲之后,又在举手投足之间,变相得杀害了她唯一的堂兄——冯恕。
她从小青梅竹马,从不用看私生女的眼光看她的那个可爱的……表兄。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勉强平灭下去的怒火被这个火苗迅速的点燃,烧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云裳对她平素的好,此刻也变成了虚伪的假善,她的心里有坚定地声音一遍一遍的叫嚣着……
她恨她。
云裳默默的听完她声色俱厉的指控,那些在璎珞口中的罪责似乎和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冯平樟啊?云裳闭目仰头,靠在自己坐惯的圈椅之中,手指不住的在圈椅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每每遇到了不能抉择之事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来缓解自己的愁思。
冯平樟……还真是阴魂不散呢。
这个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被言语激死的大人,居然在几年之后才想起来索命。云裳幽幽的吐了一口气,瞧着底下那个倔强的姑娘眼中喷出的怒火,忽而,笑了。
这一笑,非是笑得别的,只是笑……笑这爱捉弄人的老天的周密安排,所谓人算不过天算,正是这个道理吧?
“把她押进地牢吧。要严加看守。”云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要怎么处置她,璎珞被按倒在地,仍旧不依不饶,“你干脆一刀杀了我,杀了我,我就和表哥一起,和爹爹一起,我们一家人九泉之下,阴魂不散,做鬼也不能放过你。”
云裳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她鲜红的唇上有自己刚刚吐出的鲜血。她忽然伸出手,替她拭去了唇瓣上的血迹。
“何苦……”云裳低低诵了一句,璎珞一愣,随即冷冷的大笑起来,“你杀不杀我,你都活不长了!楼云裳,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侍卫们再也不能忍受这样恶毒的诅咒,利索的将璎珞压了下去。
亦陌担忧的看着云裳苍白的脸色,没想到,半晌,云裳注视着刚才璎珞消失的地方,才道,“找个由头,让她逃走吧。”
“公主?这如何能行?她可是存了心要杀您的呀!”亦陌大惊。
云裳摆了摆手,该来的总会来,她又何苦让自己的手上再多添一条性命的怨债?再说,或许只有活着,才能让璎珞,啊不,冯娉婷,感受到寂寞和孤独。
做莲心小筑里的鬼的代价,便是如此。
第四百六十四章 忽然风雨骤
次日,云裳称病未曾上朝。
她的人虽未露面,然而在大街小巷里已经传出了关于昨晚上惊魂的一切传言。而一切传言归咎起来,则是说了一通真理。至少在云裳的耳朵里听来,是一则真理。
那就是,她杀人太多,目前正受到怨灵们的索命。
怨灵索命?正在喝茶的某人砸吧砸吧滋味,未置可否。
亦陌自从那天之后,沉默寡言了许久,生生的闷成了一个有嘴儿的大葫芦,香香也因为“小姐妹”的忽然背叛而心灰意冷,顿觉人生里处处都是虚无,一点真情都没有。全莲心小筑里的人都有些唏嘘和心寒,唯独那个最应该感到唏嘘和心寒的家伙,此刻正烹茶煮叶,消遣的好不快哉。
似乎那恼人的血发索命,那让人堵心的舞男刺杀,在她的眼中看来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更让人叫绝的,是在出了这事的第三天,外头坊间的议论都要淹没了莲心小筑的时候,这位无忧公主居然贴出了一张告示,说明公主最近身体抱恙,希望找到一个绝美男子来以慰寂寥。
告示一出,民众绝倒。
亦陌试图揣测上意,将告示贴的比阴沟里的老鼠还多上那么几分,力争要找到一个绝色美男,来安慰受到了惊吓的公主的芳心。
听闻无忧公主缺男人的消息,众大臣们愤愤然的指责她不思进取,又纷纷然的紧锣密鼓的寻觅合适的男宠角色。一时之间,只把京城里的老百姓吓得有男娃的全都用绳子拴好,老老实实的绑在家里,不敢再上街半步。
陆慎打马从街上走过的时候也就分外受到比平时多两倍的女子歆羡的目光。
铁青着一张脸的陆慎终于和自己的兄长陆谨一起出现在了莲心小筑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