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兰辞淡淡扫了他一眼,亲自去四周跟亲友解释了一下盛惟娆缺席的缘故,见众人都纷纷表示理解与同情,这才示意盛兰斯就位,开始仪式。
——这天早上天色还是很好的,到了白氏的棺椁被泥土薄薄的覆了一层时,却渐渐转阴,之后一行人打算返程时,是索性下起了淅沥小雨了。
按照自古相传的规矩,死者入土为安后,其他人可以走了,但白氏名下的子女,尤其是儿子们,得在墓旁结庐而居,守满孝才能离开——当然这只是个大致的准则,具体的做法,视具体情况和子女的孝顺程度,有着不同程度的灵活变化。
比如说白氏入葬的是盛家祖坟,坟畔确实有座现成的茅庐,供孝子居住。但在距离祖坟仅仅两三里的地方,就有座精巧的别院,正是盛兰辞许给盛惟娆的那座——这座别院修建的理由是,为了方便盛家人逢年过节上坟时,可以在此处整理仪容。
然后实际上主要的用途,是孝子在茅庐里守个三五月后,由于“哀痛过度病倒”,尽管“希望坚持在茅庐里守下去”,但还是被“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人,强行抬去别院安置。
而别院离坟地这么近,移到这里住,早晚都能叫下人扶着搀着去坟上走一圈,也算是不忘先人了。
这种操作其实也不能算不孝,主要是如果真的严格按照规矩,在茅庐里真正长期驻扎的话,太考验人的身体了——哪怕一年小祥【注1】之后可以改成垩(e)室,但南风郡虽然地处偏南,没有严冬,然而暑天里扃牖在狭窄逼仄的茅草屋里,蚊蝇滋生,饭菜易馊;还不能见荤腥,顿顿粗菜淡饭;穿都不能穿太好,必须是扎手的粗麻。
这种日子普通人过起来都未必吃得消,何况盛家这几代都可称富裕,子弟均是锦衣玉食长大,压根就没吃过苦?
到时候别二年大祥【注2】没到,孝子先不行了。
就算勉强熬下来,估计也要大伤元气——尤其眼下的四位孝子,最大的盛惟德也才十四岁,最小的盛念洁索性才两岁,还都是虚岁,哪儿受的了摧残?
是以这会盛兰辞叫人收拾了些没有违反制度的东西放到茅庐里后,叮嘱了侄子们几句,就把盛惟德单独拉到旁边:“孝期用冰鉴多少要被议论,所以我之前让人在茅庐里挖了地窖,里头搁了冰跟一些滋补的汤药,进去的暗门在睡榻之下,你记好了,等晚上人都走了,再带着行儿、贤儿下去——平常有人来的时候看着点他们,别叫他们说漏了嘴。”
他没提盛念洁,因为盛念洁年纪太小了,留在坟上没人能放心,所以由生母扶烟带着,跟盛惟娆一块住到附近别院里去,只每天过来到嫡母墓碑前磕个头,表示没有因为年纪小就全然忘记了守孝这件事情。
盛惟德颔首表示记下来之后,盛兰辞又道,“这头先三个月好生照顾自己,也看着点弟弟们。百日卒哭之后,若是实在撑不住,也不要勉强。”
这话的意思是,三个月后卒哭之祭行过,就可以开始“哀毁太过,病倒庐中”的程序了。
盛惟德虽然秉性忠厚,又因为盛惟娆的经历,对继母母子颇怀歉疚,但毕竟不是白氏亲生的,白氏对他也不好,所以对于这种做法倒没什么反对的,谢了伯父的关心,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也就劝盛兰辞他们赶紧回去了。
但这时候盛惟乔却过来找亲爹商议:“那别院好长时间没人住了,这会仓促打扫出来,只怕诸般事物都欠齐全。娆妹妹年纪小,扶烟只是个姨娘,她们还要照顾个才两岁的九弟,咱们就这么走了怪不放心的,我打算带人陪她们住几日,爹以为如何?”
盛兰辞闻言就皱了眉,虽然说海上之事已经宁靖,公孙氏重归这方海域的霸主地位,但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盛兰辞委实担心还有其他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敌人潜藏暗中,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哪里放心让她在外面过夜?
更不要讲住上几日了!
所以他想了想,就道:“别院这边你不必担心!爹爹早就安排妥当了,不会教娆儿几个受委屈的。倒是你祖父,这两日伤神又伤心,偏爹爹手里千头万绪的事情忙不过来,也没什么功夫承欢他老人家膝下,给他解闷。你也知道你祖父向来偏疼咱们大房,所以要让他老人家开心,归根到底,还是得乖囡常去陪伴才是!”
盛老太爷总是比盛惟娆几个更重要的,盛惟乔无话反驳,这时候盛惟娆也还没醒,她只能拉着宝音几个反复叮嘱,要她们务必照顾好盛惟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上车。
才进马车,却见盛睡鹤麻衣如雪,一手扶膝,一手叩窗,正一脸百无聊赖的坐在里头了!
盛惟乔愕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嘘!”盛睡鹤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很严肃的样子,“你看看附近,那几位白家小姐可是已经走了?她们都走了我再出去。”
盛惟乔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皱眉道:“她们纠缠你了?简直荒唐!今儿个可是她们嫡亲姑姑的下葬礼!”
她本来是不会同意跟盛睡鹤同车的,但实在气不过白家这样的行径,索性道,“统共没有多少路,你也别骑马了,就跟我一块乘车吧!我倒要看看,白家那几个,有没有那个脸皮跑进马车里来!”
盛睡鹤应下之后,正要调笑几句,这时候车帘一掀,却是丫鬟把盛惟妩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