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还有小撮盗匪不思悔改,依赖海岛产出负隅顽抗,然而海岛弹丸之地,能养几人?”
“届时只怕稍大的商船都打不了主意,顶多勒索些出海捕鱼的小渔船罢了!”
“公孙氏之所以想上岸,正是因为他们提前看到了这样的未来,希望逃出生天!”
“你我自幼在玳瑁岛长大,虽然都不甘与盗匪同流合污,然而耳濡目染,少不得沾上不少匪徒的习性。”盛睡鹤写完了字,将鎏金玳瑁笔搁到水晶笔山上,从旁边盛着清水的银盆里浣手,“但如今既然到了岸上,换了清白身份,定意要走堂堂皇皇的正道,这想法做法,也该改过来了!”
“否则当初在玳瑁岛的时候,那些或因为胆怯或因为良心,不愿意入伙的人都死了。”
“你以为如今反过来,在岸上行海上的那套,也没有问题么?”
“若是如此,公孙氏之流,还下海做海匪做什么?!”
“直接在海上大杀四方岂不威风?”
将花梨木架子上搭着的雪白锦帕拉下来擦干手,盛睡鹤终于转头望向地上的公孙喜——这时候公孙喜整个人都快趴地上去了,汗流浃背道:“属下知错!”
“起来吧!”盛睡鹤这才冷哼一声,“盛兰辞不是蠢人,他当初跟我商议,让我假借他外室子的名义进入盛家,图的就是给他那乖囡囡预备个后手,免得他们夫妇去后,女儿无依无靠受了欺负!纵然如今他又将有亲生骨肉,哪怕是个男嗣,年纪搁那,离能做姐妹的靠山早了去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盛兰辞夫妇虽然身体都不错,究竟是四十上下的人了,万一看不到这个小儿子长成,现在就把我打发走,难道让他们那双娇儿娇女相依为命吗?”
“他们能放心?”
“何况我来盛家,虽然是我跟盛兰辞私下商议好了才去大哥面前过明路,但玳瑁岛的洗白也全担在我肩上——玳瑁岛近年对盛家恭恭敬敬,无非就是上岸的路子要经过盛家!”
“倘若盛家因为冯夫人再次有孕就对我起了歹心,断了玳瑁岛前途,你看看我那大哥还会不会这样温驯和善!”
“盛家就算不怕玳瑁岛,然而我如今的名分也不过是外室所出的庶子,在有嫡子的情况下是分不到大头家产的——我当初答应来盛家,主要是图盛兰辞的士林积累,而不是盛家的家产,玳瑁岛劫掠四方那许多年,公孙氏攒下来的家底岂是小数目?”
“纵然我不是公孙氏血脉,然而将来招安之后,公孙氏为了自己境况好过,少不得也要拿出来给我铺路,以求水涨船高!”
“盛兰辞就算不希望亲生骨肉的东西被我分薄了,顶多私下找我商议,绝不会为了这点东西,直接跟玳瑁岛翻脸——公孙氏四代为匪,可不是那么好剿灭的!”
“哪怕为了他一双儿女不至于日后遭了报复,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退一万步来说,这盛家当真容咱们不下,难为你我抽身离开很难?
他嗤笑,“再难难得过当年从韩潘的伏击里带伤遁走?”
公孙喜听到这里,小心翼翼道:“首领的器量,属下岂是不知?属下倒不担心盛兰辞会为家产与您翻脸,怕就怕他有了亲生骨肉之后,原本说好的士林积累也不给您了啊!”
“这是不可能的!”盛睡鹤摇头道,“这孩子跟我差了多少岁?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这年纪做他爹都足够了!盛兰辞致仕已经二十来年,即使他手腕了得,至今维持着当年在翰林院时的人脉,但有道是人走茶凉,多年下来,必然也有所淡漠了。”
“这些情分现在不给我用,熬到冯夫人如今怀的这孩子落地,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男儿,长到能用上的时候,那些人情还剩多少也未可知!”
“与其这样白白耗费,还不如现在给我用了,将来由我还在这孩子身上!”
他总结道,“所以盛兰辞夫妇要么私下跟我商量,按照约定支持我出仕,但让我承诺以后不分任何家产;要么就索性大方到底,当真把我当成盛兰辞的血脉看,照着庶子的份例分东西。总之他们是绝对不会因此与我结仇的!”
实际上盛兰辞夫妇比他想的还要大方——次日流水席到了晚上,帮忙招呼了一整天客人的盛睡鹤回到泻珠轩,沐浴更衣出来,就见细泉亲自候在外面,笑说:“老爷夫人有事儿跟大公子商量,还请大公子移步乘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