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这座小楼应该是有人住的,或者说不久之前有人住,上上下下都没什么灰尘,这两日长安都没下过雨,他们的鞋履没沾什么脏东西,应该不至于留下叫人一眼就看穿的痕迹,进门就找上来。
公孙喜才带着皇后隐藏好身形,就听到底下大门被推开,一个娇嫩的少女嗓音疑惑的说着:“咦,这门怎么是虚掩的?”
闻言两人都是一惊,还好跟着有个仿佛是内侍的嗓音尖声尖气道:“郡君不知,这两日宫里人心惶惶的,连管事都有些六神无主,八成是哪个宫人因此昏了头了,门没锁好就走了!奴婢等会儿就去立规矩,必叫他们知道不好好当差的下场!”
那郡君叹口气,说道:“算了!人非草木,孰能无过?叫负责的宫人下次当心点就好……且将这儿的摆件都收拾起来,几案的位置都照着馨寿宫偏殿那边摆放好,尤其是两位妹妹用的东西,都注意下她们如今尚未长足,可别都给她们摆太高的!”
除了之前答话的内侍外,还有几个宫人模样的嗓音一一答应下来,又请示那郡君一些事情,那郡君听着年纪不大,处事却很是老练,挨个给了答复,末了说道:“娘过会儿应该会请祖母过来帮忙掌眼,你们记得去沏壶好茶来,再配几道点心。”
她仔细解说了泡什么茶、怎么泡、用什么器皿,配的点心从选材说到样式,虽然繁琐,但娓娓道来,却并不使人觉得厌烦,反而有种“就该这么做”的感觉。
楼上,孟皇后小声道:“是……”
才开口,就被公孙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过她手,在掌心写字道:“别说话,陪底下那郡君来的人里有高手,就算隔着一层楼,未必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孟皇后低着头,让长发垂落下来,掩住自己绯红的耳根,感受着他带着茧子的指尖划过自己掌心时异样的触觉,一颗心沉沉浮浮的,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忍不住暗骂自己笨:“之前嗓子没好全的时候,只能通过写字同他说话,怎么就笨的去找什么落满灰尘的木板,还弄的一手一身的灰!怎么就不能这样拉着他的手写呢?”
她胡思乱想了会儿,才反手抓住公孙喜的手掌,一笔一划的写道:“那郡君的声音我认得,是高密王的长孙女、黄无咎的妻子建安郡君容遐心!她说的妹妹必是广昌郡君容约心还有云阳郡君容怡心!而祖母,就是高密王妃了!真奇怪,按说莫太妃去世,儿媳妇跟孙女们,应该在馨寿宫偏殿才是,怎么跑这小楼来了?”
却不知道这是因为戚氏心疼女儿们,想着如今天这么热,停灵的宫殿里为了妥善保存莫太妃的尸身,不得不用了许多冰鉴,以至于明明还在酷暑当中,灵柩附近,却冷飕飕的,凛若高秋。
戚氏不免担心,儿子们也还罢了,顶多多穿点。
然而女子属阴,万一积了寒气入体,落下痼疾,往后长年病痛不说,倘若运气不好影响到子嗣,这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
但莫太妃薨逝,作为子孙原本就有守灵的义务。戚氏素来在公婆跟前表现的很贤惠,也不好为了女儿们直接跟公爹提出让建安郡君三姐妹回避的要求。
思来想去,她就借口婆婆高密王妃身体不适、弟媳妇盛惟乔人不在长安,自己一个人操办不过来,需要女儿们帮手,分了出殡的一部分事情跟人手,交给三个女儿操办。
好让她们借这差使,避开没日没夜跪在灵柩旁的义务。
为了避免被公公看穿用心,戚氏还央了婆婆高密王妃得空的时候过来帮忙坐镇。果然高密王那边闻讯,以为儿媳妇是怕高密王妃虽然进宫来过问了莫太妃的后事,到底心里不爽快,怕这位太妃唯一的儿媳妇什么都不做,显得是在看热闹似的,叫人看高密王府的笑话。
所以心里对戚氏只有“贤惠体贴”的评价,压根没想到这是儿媳妇的一番爱女之心。
而容遐心不知道母亲的一番思量,却是认认真真想把差事做好的。
这会儿考虑到祖母高密王妃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本身又很不情愿替莫太妃的后事张罗,心里不免存着怨恨,若是再在大太阳底下忙来忙去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情,肯定都要一路坏下去了。
就挑了这离南门很近的小楼,决定充当临时的处事所在,也是给高密王妃还有两个尚未长成的妹妹一个凉快的地方。
作为戚氏的长女,自幼就受到严格的教导,容遐心虽然年轻,做事却很利索。
片刻后,广昌郡君跟云阳郡君手挽着手走进来的时候,整座小楼都已经大变样,移走了一切华而不实、此刻也不应景的珍玩玉器,却摆了一套套样式简单古朴的桌椅几案,每个案头都放了文房四宝,且配了伺候笔墨的宫人侍立在侧。
见到两个妹妹来了,正指挥人安置一盆榕树盆景的建安郡君掠了把鬓发,转过头来,说道:“你们来的正好,那边的单子,已经分成两份,你们且去对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