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名医家出来,武皇后接到一份密报,二话不说,让领路的金吾卫改道金城坊。
李贤对李显和李旦说,武皇后想杀了裴拾遗,因为裴拾遗上书弹劾她的娘家族人,她很不高兴。
李旦望着漫天的飞雪,眉头紧皱:裴拾遗是隶属门下省的左拾遗,是太子李弘最忠实的拥趸之一,母亲想诛杀裴拾遗,真的是因为裴拾遗弹劾武氏兄弟了吗?
据他所知,母亲幼年丧父,母女几人孤苦无依,饱受同父异母兄弟的欺凌,日子过得很艰辛。所以母亲掌握实权后,第一件事不是急着封赏家人,而是果断把欺侮过她的亲兄弟流放。
武氏兄弟于流放途中活活吓死,如今在长安蹦跶得最欢的,是母亲的两个从兄弟。
母亲和娘家人感情并不好,怎么会为两个曾对她无礼的从兄弟动怒?
宫人再次把裴英娘抱上二轮车,车帘垂下,挡住外面飘洒的鹅毛大雪。
武皇后和李贤先后从裴府出来,裴拾遗、张氏领着婢女仆从跪在门前相送。
裴英娘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一角,看到阿耶铁青的脸色和张氏眼角的泪花。
她叹口气,不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呢,还是不小心跳进老虎坑里了?
如果她能够和李旦一样聪明就好了,他数次被卷入朝堂纷争,总能全身而退,肯定不单单是运气好。
想到这,裴英娘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逡巡,最后停留在前方一匹神骏高大的黑鬃马上。
马上之人面如冠玉,眉峰轻皱,表情冷而硬,像一块没有经过打磨的玉石,棱角分明。
一点都看不出恭谨柔和来。
日后谦和儒雅的相王李旦,现在只是一个略显青涩、直来直去的少年郎。
也许他留在史书上的美名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自保方式,他生来就是天潢贵胄,本该如此傲慢尊贵。
裴英娘不知道武皇后准备怎么处置自己,但她明白,一旦踏入深宫,她也会不知不觉卷入尔虞我诈的宫廷纷争当中。
或许,只有向李旦靠拢,学会他的审时度势,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感觉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影看,马背上的李旦霍然回头。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娃娃堆着一脸笑,坐在二轮车中仰望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大眼睛,弯月眉,束发的石榴红丝绦垂在耳边,衬得肌肤如凝脂一般,雪白娇嫩。
让李旦不由得想起前天在宫宴上刚吃过的一道玉露团,又香又甜,玉雪可爱。
他收回目光,轻拢缰绳,母亲为什么要把裴家小娘子带进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这篇文基本上是虚构yy的,就不较真了……
不过还是要解释一下:
首先是自称,其实日常生活中,皇帝、皇后、王爷啥的,不会每天自称“朕”“本宫”“本王”,平时自称用“我”、“吾”比较多。
还有冕服、礼服啥的,李世民一生就没正经穿过几次,因为实在太遭罪了。唐朝的皇帝私下里的着装很家常的,只是颜色上有讲究。官员一般也不会穿礼服去上朝——除非他要死谏。
武皇后的四个儿子,在李治的所有儿子中,分别排行5、6、7、8。
大王听起来像山贼,这是对太子之外封王的皇子的称呼,不会当面叫“英王殿下”,只会叫“大王”“七王”“七郎”等等,但是和别人提起来的时候,可以说英王殿下。
武皇后的四个儿子频繁改名、改封号,尤其是李贤,换过四个封号,李显和李旦都改过名字,还不止改过一次,如果照着史实来,估计大家会看晕,所以文里直接定下一个名字,一个封号,之后就不改啦。
第3章
皇城、宫城和皇家禁苑分布在长安城的东北方向。
东北部的里坊紧挨着皇城,王公贵族大多居住在其中,是长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西边里坊多胡人,平民大多集中在南边,而延平门、延兴门一线以南的里坊人烟稀少,多为农田耕地和园林庙宇。
金城坊在长安西北角,和皇城只隔一座里坊,武皇后一行人沿着东西长街,从安福门进入皇城,再从承天门入太极宫。
长安人都知道武皇后不喜欢太极宫,更喜欢东都洛阳的行宫,或者是位于长安东北角的蓬莱宫。
这一次李治执意住进太极宫,宫里人心惶惶。
宫墙之外鼓声阵阵,一路上的宫女、宦者大多行色匆匆。
裴英娘本以为会看到雕梁画栋、金钉朱户的华美宫苑,目之所及,却是一片高高的台矶,殿堂廊庑、亭台楼阁坐落其间、高低错落。
白墙青瓦,古朴厚重。
殿宇壁面上绘有大幅大幅的壁画,水粉彩绘的团花鸟兽纹,简洁淡雅,流畅挺秀,没有繁缛堆砌之感,给人的感觉是庄重雄浑、矫健明朗。
想来色调浓烈、丹楹彤壁的暴发户审美是游猎民族起家的金、元开创的风格。
初唐的宫殿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舒展而不张扬,严整而富有活力。完全不是裴英娘想象中那种会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金碧辉煌、华光闪烁。
她望着高耸的重檐庑殿顶,心想,夏天住在空阔的大殿里面,肯定很凉快。
李贤、李显和李旦三兄弟各自散去,李显一路骑马,累得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是被两个宫人合力架着抬走的。
裴英娘跟在武皇后身边,武皇后没发话,她不敢随意走动,始终离武皇后落后五步远,亦步亦趋跟着。
武皇后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
在正殿内堂前,武皇后被一个头戴长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袍的宦者拦下:“殿下,大家怕是不便见您。”
武皇后淡笑一声:“可是我外甥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