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 / 2)

执失云渐道:“今天诸位公子嫌不尽兴,比往年跑得远了些。”

撂下一句话后,不再多说什么。

李治深知执失云渐的性格,听他如此解释,料想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心下稍安,但还是捏捏眉心,问一声:“有没有伤到人?”

执失云渐硬邦邦道:“臣听到虎啸声之后,立刻赶过去杀了那只畜生,没让它害人。”

李治点点头,“今晚你不必当值,回去歇着吧。”

执失云渐告退。

李治沉默片刻,招手把站在墙角的宦者叫到跟前,“传太子来见朕。”

宦者有些为难,“大家,宫门已经关了,东宫和蓬莱宫离得不近,等宫人过去传话,太子只怕已经睡下了。”

李治看一眼窗下昏黄的烛火,叹口气,“罢了。”

围猎中突然出现野兽,绝对不是意外。

要么有人暗藏不轨之心,想谋害太子和诸位亲王。

要么,就是太子太过懦弱,不能把控全局,管束不了那帮桀骜不驯的公侯世家之子。

今天围场发生的意外,显然是因为后者。

李弘在朝中的风评不错,但他想做一个帝国的接班人,还远远不够。

一个仁孝纯善的太子,固然人人称颂,但真到处理朝政的时候,天子必须有雷霆手段,才能震慑朝野。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帝王是靠善良的品德去感化驾驭群臣的。

李治记得当年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后,阿父每次和朝臣商谈军机要务时,都会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多学、多练、多思。

他谨记舅舅的嘱咐,表现得仁慈而谦恭,博得朝野一片赞誉之声。

那时候,阿父常常会不自觉流露出一种既失望,又欣慰的复杂神情。

李治当时不懂阿父的想法,以为阿父只是单纯不满意自己。

如今太子李弘一天天长大,他才能体会到阿父当时的心境。

李弘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可惜不是个好的继承人。

李治苦笑一声,说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年也没有达到太宗的期望。

太宗知道他的斤两,为了替他扫清障碍,让他的皇位坐得更稳,不惜狠心打压旧日功臣,还拖着残病之躯,几度北征高句丽。

阿父把能做到的都做到了,但他没有想到,他最为信任的几位辅政大臣也有野心。舅父长孙无忌在没了桎梏之后,断然独霸朝纲,再没了以往的勤谨恭顺。

现在的李弘就和当年的他一样,东宫属臣,有哪个是真正能予以器重的?

他原本属意由精明果敢的皇后辅佐太子,母子同心,总比把太子交给外人强。

然而皇后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后了。

烛火的灯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李治独坐殿中,心事沉沉。直到月没参横时分,才在宦者的劝告声中囫囵睡下。

李令月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让昭善牵来一匹蜀地进贡的果骝马,催促裴英娘学骑马。

果骝马身材矮小,只有三尺高,毛色油亮,性情温和。

裴英娘围着果骝马稀罕了好一阵儿,爱得不行,想了想,还是让马奴把马牵走,“后天就是樱桃宴了,等忙完那边,我再开始学。”

李令月早把樱桃宴上和赵观音抢风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听裴英娘说起,才想起来,哈哈大笑几声,捧起裴英娘的脸,一通揉搓:“小十七,你真打算帮我搜罗宝贝呀?”

裴英娘挥开李令月的爪子,“言出必行,说到就要做到。阿姊后天等着看我为你准备的惊喜罢!”

李令月满口答应,“好,我就等着小十七让我大开眼界啦。”

心里却不以为意,小十七这么小,能找到什么好宝贝?不过她辛苦这么久,费心为自己忙活,到时候就算她拿出来的东西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自己也要表现得开心点,免得小十七失望。

春天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婀娜妩媚。

李令月听裴英娘说花朵可以用来做成点茶的干花,泡茶时不仅香气不散,还能重新变回盛放的模样,来了兴致,让宫婢把各种含苞待放的花朵摘下来,预备做干花。

姐妹两个一边摘花,一边说笑,玩得正高兴,这时昭善走过来道:“公主,圣人唤您过去。”

李令月头也不抬道:“唤我过去做什么?”

昭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淮南大长公主在含凉殿。”

李令月哎呀一声,皱起脸,有气无力道:“我当初真不该拜姑祖母为师!”

丢下装花朵的小篓子,不情不愿站起身,拖拉了一阵,终究还是被昭善劝走了。

忍冬等李令月走远,低声和疑惑不解的裴英娘说:“淮南大长公主是太平公主的蒙师,只要大长公主进宫,就会把太平公主叫过去,考校她的琵琶技艺。太平公主烦得不得了,好几次想装病混过去,都被大长公主识破了。”

裴英娘忍不住笑了,李令月肖似武皇后,体态丰满,脸色红润,看起来精气神十足,别说只是装病,她真生病的时候,也神采飞扬,生龙活虎。

李令月一去不回。

裴英娘听宫人说,李治留下淮南大长公主在含凉殿用膳,李令月在一旁作陪。大长公主说李令月的技艺退步了,午后要亲自教授她几种抹弦的新指法。

裴英娘可以想象到李令月垂头丧气的模样,摇头失笑。指挥半夏和忍冬把收来的花苞全部装进坛子里。

坛子底部铺有一层研碎的石灰,能祛除花朵的湿气,封好坛子,等上一段时间,点茶的干花就做好了。

殿中省的女官过来传话,看裴英娘在忙,笑着道:“贵主,清辉楼打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