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2)

李旦忍不住摸摸裴英娘的脑袋,浓黑的发丝在他手掌间留下温柔的触感,“你还小,不要管那些。”

他不想纠正裴英娘在自己面前的不设防,不管她是聪明得惊人也好,还是糊涂得气人也罢,总归是他救下的小十七。

裴英娘叹口气,“阿兄既然特意和我提起马氏,就该知道我不会对她不闻不问的。”

整个裴家,她最舍不得,就是张氏和马氏。她们两人都是最普通的市井妇人,精打细算,胆小怕事,有些懦弱,有些迂腐,不敢和裴拾遗唱反调,但私下里都对她很好,马氏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李旦俯下身,看着裴英娘的眼睛。

他知道裴英娘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在得知大理寺的女犯和永安公主有牵连的时候,没有选择隐瞒此事,而是直接透露给裴英娘听——明知她年纪小,他还是说了。

因为他不希望多年以后,裴英娘从别人口中得知马氏的遭遇,遗憾终生。

“这不是你能插手的,阿父也不能。”

当年太宗李世民曾想将一个罪犯斩首示众,大理寺少卿不遵敕旨,按着律法,坚持只判了一个流刑,把李世民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也坚决不改判决。

以太宗之积威,尚且不能威逼大理寺少卿更改判决,裴英娘只是个深宫女眷,更不可能撼动大理寺的权威。

裴英娘皱眉说:“我没想过要影响大理寺的判决呀,只想尽我所能,让她好过一点。”

也不知李旦是怎么看她的,她再大胆,也不会狂妄到和律法作对。恃宠而骄也是讲究场合的,她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而且大理寺公正严明,马氏又说出她的名字,大理寺肯定会郑重行事,秉公执法,不会无缘无故冤枉马氏。

李旦看着裴英娘陡然间板起的脸,浅笑了一下,眉宇轻轻舒展,“也不是没有法子,只不过要徐徐图之。”

他说完这句,不再多说,裴英娘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多问,“那阿兄能帮我送点钱粮衣物给马氏吗?”

大理寺的监狱可以派人进去服侍犯人,马氏只是一介民妇,应该享受不到那样的待遇,只能给她送钱了。不论什么时候,钱总是最靠谱的。

李旦点头应下,“现在大理寺已经知晓马氏和你的渊源,你可以不必顾忌。”

裴英娘送走李旦,让人把半夏叫到寝殿。

短短两三天,半夏好像陡然瘦了一大圈,眼角微微发青,满脸苦涩,跪在裴英娘的坐席前,面如死灰,“奴以后不能再伺候贵主了……”

“谁说你以后不能再伺候我了?”裴英娘打断她的话,“还是说,你想出宫?”

半夏张大嘴巴,愣了半天,半晌,眼圈发红,泪如雨下。

“回房休息,好好睡上一觉,务必养好精神。明天八王会带你出宫一趟,你小心应对,回来和我细说外边的情景。”

听到出宫两个字,半夏立刻脸色发白,听说还要她回来,才悄悄松口气。

“你记得裴家的蔡氏吗?”裴英娘问她。

半夏点点头,“贵主想把她召进宫?奴记得她有个儿子,不愿和儿子分离……”

“不。”裴英娘从没想过要带马氏进宫,她和从小为奴的半夏不一样,是良家妇出身,被迫与人为奴,已经很可怜了,何必再把她带进深宫煎熬。

而且马氏不愿再做伺候人的活计,赎身之后,立刻恢复娘家姓氏,和好赌的丈夫划清界限,在通轨坊开了一爿糕坊,用手艺养活她自己。

这样的人,心中自有不可磨灭的志气,不适合为奴为婢。

半夏听裴英娘说完马氏被大理寺关押的事,半天回不过神。

水晶帘下的狻猊兽香炉香烟环绕。

半夏擦了擦眼睛,“贵主放心,奴晓得该怎么做。”

“顺便回一趟裴家。”裴英娘把忍冬收拾好的金铤交给半夏,“和张娘子说一声,王洵不会有事的,不出三天,他就能安然返回王宅。”

武皇后这些年不遗余力地拉拢寒门学子,不可能因为王洵的几句冒犯之语就剥夺他的功名,那岂不是叫天下士子寒心?

从头到尾,武皇后根本没有开口吩咐过什么,抓走王洵的人是武承嗣。

事后武皇后完全可以说一切是武承嗣自作主张,然后放走王洵,略加勉励,接着提拔王洵做官。

这样一来,既震慑了王浮和王洵兄弟,出了一口恶气,还能落一个宽容大度的好名声。有武承嗣的嚣张作对比,士子们肯定会对武皇后心怀感激。

武承嗣只是武皇后的一颗棋子而已。

王浮担心幼弟的安危,沉不住气,借半夏的手,和宫里的王家内应联系,让裴英娘吃了个闷亏,其实他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他暴露了自己的底牌。

武皇后这会儿肯定在偷乐:抓住一个王洵,就能让王浮乱了阵脚,一石二鸟,天助我也!

半夏一心想将功折罪,第二天出宫的路上,把装金铤的包袱抱得紧紧的,恨不能把裴英娘交给她的东西吞进肚子里藏起来。

李旦先带她去裴家。

裴家的门僮认出半夏,飞快进去通报。

张氏迎了出来,今天不是休沐日,裴拾遗不在家。

半夏按着裴英娘的吩咐,把王洵的事说了。

张氏得知王洵不会遭罪,还能入朝为官,眼圈一红,放下心来,开始数落王洵的年轻气盛:“小郎从小脾气古怪,我以为他长大了,又考中进士,该懂事些的,没想到他不管不顾,当面和天……”

她顿了一下,左右看一眼,止住话头,小声问:“十七娘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圣人对公主很好。”

张氏瑟缩了一下,跟着半夏改口,讪讪道:“公主性情和顺,圣人肯定喜欢。”

张氏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虽然她自忖对裴英娘还算关爱,但她畏惧丈夫裴拾遗,平时总是明哲保身,曾经多次袖手旁观裴十郎和裴十二娘欺负裴英娘,不敢吱声,等到那兄妹俩得手了,才意思意思责问他们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