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2)

裴英娘喉头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依偎在李治身边,双手紧紧攥着红地金锦床褥,指节用力到发白。

宫婢送上汤药,裴英娘拂去眼角的泪花,接过飞禽卷草纹银碗,“我来服侍阿父吃药。”

她跪在床褥前,举起银匙。

李治含笑望着她,艰难饮下一整碗黑乎乎的药汁子。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问裴英娘为什么会让房瑶光骗奉御说她摔下马了。正如他刚才所说的,他不关心原因,只在意裴英娘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第37章

等李治睡下, 李旦牵着裴英娘离开含凉殿。

武皇后从侧殿走来, 七破间色裙被暮色镀上一层淡淡的金晖。

她的脸色不大好看, 眼神淡然,但不怒自威, 轻抿的嘴角昭示着她此刻的心情。

裴英娘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李旦揽住她的肩膀,把她藏在袍袖底下, “阿娘。”

武皇后匆匆点头回应, 径直进了内殿。

李旦目送武皇后走远,拉着裴英娘走开。

夏日将尽,太液池满池荷花依然开得热闹,接天莲叶无穷碧,一朵朵或粉或白的莲花在层层翻涌的绿浪中亭亭玉立, 绮丽的霞光也夺不走莲花的秀美婀娜。

暗香浮动,池边有许多低飞的蜻蜓和细小的飞虫, 嗡嗡嗡嗡一片响。

荷叶长势迅猛,一夜间忽然盖住大片湖面,暗绿色的杆子顶着一张张翡翠圆盘, 一直伸到岸边的回廊里。

李旦拂开垂在栏杆上的荷叶,单手折下两朵浅粉色的荷花苞,递给裴英娘。

裴英娘一手拉着李旦,另一只手轻轻攥着花苞,把娇嫩的花朵揉得发蔫,“阿兄,对不起。”

以前在裴家,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什么,因为没人会在乎。现在不一样了,她情急之下随口扯的一句胡话,会让关心她的人信以为真。

她不曾经历这种随时随地被关怀的宠爱,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要向李治和李旦打声招呼。

李旦把她的小手掌捏得更紧了些,“下次要记得和我说一声,晓得么?”

裴英娘乖乖点头。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她也是有牵挂的人。

第二天,武皇后才把薛绍受伤的事情告诉李治。

她轻描淡写,“薛三打球的时候摔下马,这几天暂时在宫里修养。”

李治在得知裴英娘没有受伤的时候,就猜到她扯谎是为了替真正受伤的人求医,不过他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薛绍。

他立刻派人分头去看望薛绍和李令月,青春正好的小儿女,这会儿不知吓成什么样了。

武皇后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李治鬓边的白发上,把阻止的话吞回肚子里。

她不喜欢沉迷巫术的城阳公主,也不喜欢城阳公主的儿子薛绍,可李治和李令月都对薛绍很满意。

尤其是李令月,早已经认准薛三,非君不嫁。

武皇后侧首,扫一眼羊仙姿。

羊仙姿会意,悄悄退出含凉殿。

当天下午,薛绍的两位兄长进宫,坚持要把薛绍带回薛府。

李令月听到消息,霍然而起,“表兄的伤还没好呢,怎么能说出宫就出宫?”

等她匆匆赶到麟德殿,薛绍的兄长已经把薛绍带走了。

李令月急得直顿足,“宫外的太医署里尽是招摇撞骗的庸医,哪比得上尚药局的奉御医术好?”

她扬声唤昭善的名字,“薛家郎君走到哪儿了?”

裴英娘看李令月竟然想出宫追回薛家人,哭笑不得,拦下她,“三表兄回到自己家里,心情畅快,兴许更利于他养伤。阿姊担心三表兄,不如去找阿父求一道旨意,让尚药局派两个直长去照顾三表兄。”

李令月一开始很恼怒薛家兄弟的自作主张,但是想想他们才是薛绍的兄长,把受伤的弟弟接回家照看,确实合情合理,薛绍肯定也不愿待在宫里,再经裴英娘一劝,火气早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叹口气,“只能这样了。”

姊妹俩联袂去找李治,到含凉殿的时候,才知道李治已经派人去尚药局传旨了。

李令月有些不好意思,“阿父事事都想在前头,我不该给他添乱的。”

奉御在为李治施针,李令月和裴英娘不敢打扰奉御,只能原路返回。

李令月不想孤零零回自己的寝殿,裴英娘把她带到东阁吃茶点。

东阁比不上含凉殿幽凉,但临着活水,撤下南面的屏风,整座厅堂空阔通风,微风吹过水面,拂在脸上,让人觉得慵懒舒适。

裴英娘嫌庭院单调,让工巧奴在小溪上架了一座小风车,用竹管相接,把低处的流水浇到高处的假山上,假山的山石是江南道进贡的太湖石,日日被流水冲刷,纹理圆润,玲珑剔透。

宫婢把坐褥搬到廊檐下,四面点上几炉熏香。盘式错金博山炉小巧精致,香烟从山峦形状的炉顶逸出,盘旋缭绕。水多的地方蝇虫也多,纱帘挡不住,只能靠熏香。

半夏坐在台阶上扇炉子煎茶,茶香清淡,和四溢的熏香交缠在一处,没有被冲淡,反而显得更清香了。

李令月轻轻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饮一口酸凉的乌梅浆,恨恨道:“六王兄说倭人是我们的藩属国,向来忠心,不能为了三表兄的伤大动干戈,否则有失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