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话,李令月慢慢收起笑容,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最后,双唇紧抿,差点打翻梅花小几上供着的花瓶。
裴英娘隐隐约约听到李旦的名字,清醒了一点儿,坐起身,揉揉眼睛,“阿兄怎么了?”
李令月面色阴沉,双眉紧皱,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儿,英娘不是困了么?你先睡会儿,我过去看看。”
她随意穿上一件海棠红圆领袍衫,绾好发髻,带着那个梳双鬟的宫婢匆匆走了。
裴英娘打了个哈欠,没有李令月在耳边絮絮叨叨说话,她反而不困了。
忍冬捧来热水服侍她洗脸润面。
半夏蹑手蹑脚钻进阁子。
裴英娘盘腿坐着吃茶,抬眼问她:“出什么事了?”
半夏小声说:“七王妃走错路,不小心闯进八王的浴池去了。”
“哐当”一声,裴英娘手上的茶盅翻倒在地,“谁?”
半夏重复一遍:“八王。”
“我过去看看。”裴英娘懒得换衣裳,直接在中衣外面罩一件月白无纹素罗袍子,打散头发,松松挽一个垂髻,脚踏漆绘木屐,“阿姊往哪个方向走的?”
宫婢领着裴英娘赶到翠霞亭,亭子前灯火辉煌,人影幢幢。
李旦站在台阶前,身姿如松,袍袖被晚风吹起,猎猎作响,金线织绣的纹路在月色中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让他的身影显得孤独寂寥。
李令月挡在赵观音面前,厉声质问着什么。
赵观音紧咬着樱唇,一言不发,神情倔强。
一个十五六岁、穿姜黄色襦裙的小娘子站在她身旁,嘤嘤泣泣,满脸是泪。
裴英娘越过李旦,直接走到李令月身后,扯扯她的衣袖,悄声道:“阿姊,不管七王妃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走岔道了,这事不宜闹大。”
李令月猛然回过神,刚才传话的宫婢,好像是燕容?
她眼底黑沉,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阿嫂,我让人送你回去,免得王兄担心你。”
赵观音脸色煞白,强撑着不肯低头,“不劳你费心!”
转身便走。
“赵姐姐!”穿黄色襦裙的小娘子左看看,右看看,被李令月盛怒的样子吓得直打颤,“公主,赵姐姐真的不是故意的,宜春殿的回廊四通八达,我头一次来,不认识路,转来转去,不知怎么就转到这里来了,赵姐姐是为了找我才进来的……”
李令月没理会她。
小娘子嗫嚅两声,委委屈屈地啜泣几声,带着两泡眼泪去追赵观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脑补一个场景:
太平: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呢?
小十七磨刀霍霍,阿姊,别拦着我!
第52章
月光明亮, 照在李令月光洁圆润的脸庞上, 细长的眉眼间镀了一层幽冷的寒意, 像终南山云遮雾绕的雪峰。
她留下燕容在身边服侍,是为了查清背后怂恿燕容进谗言的人是谁,如今看来,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从小到大, 赵观音一直喜欢和李令月争风头。
李令月从不会仗着身份欺负别人, 生气归生气,其实不怎么讨厌赵观音, 因为赵观音至少没有恶意, 不会面上装着和气,背地里使心机害她。
簪缨世家的富贵小娘子,锦衣玉食,呼奴使婢,个个娇宠着长大, 随便拎出一个, 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谁也不肯服谁,口角纷争是常有的事,不必斤斤计较, 一直挂在心头。等彼此年纪大了,懂事了,自然会忘记小时候的任性别扭。
可赵观音现在人大心大,连她身边当了十年差使的使女都被收买了!
裴英娘温言细语, 费了半天劲儿,才把气呼呼的李令月劝回沉香殿。
等李令月睡下,她披着月色走出正殿,刚跨出门槛,看到李旦立在回廊前,摇曳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阿兄。”裴英娘走近几步,“六王走了?”
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赵观音都不可能闯进李旦的浴池,不然李旦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他虽然内敛低调,但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而且杨知恩和冯德都跟着他一起来了离宫,哪会轻易放人进去。
更重要的是,大咧咧站在一旁任李令月帮他出头,实在不是李旦的处事风格。
浴池里的人不是李旦。
他身上穿的是白天的衣裳,圆领衣襟里面的中衣仍是那件荼色交领的,头上依然束着紫金冠,发丝干爽,连脚下的罗皮靴都没换,根本不像是泡汤之后的样子。
裴英娘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和在山谷骑马时一模一样的气息。
赵观音看到的应该是六王李贤,如果是李显的话,夫妻间完全不必忌讳。
幸好李旦为李贤遮掩,不然今晚的事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难怪赵观音面对李令月的诘问时哑口无言,想必是自知理亏,怕她看出端倪,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