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汉代时,西域就有棉布出现,但棉花一直没有传入中原,到唐朝时,岭南道边境也开始有人种植棉花,南方诸州偶尔会有棉布进贡,棉布被王公贵族当成稀罕珍品。可在中原,棉花依然顶着“白叠子”的名头,充当达官贵人花园中的观赏花草,没有得到重视。
豪富人家自有锦缎丝绸、貂裘皮袄,老百姓穿不起丝织品,冬天大多以麻布御寒,军中将士的冬袍,也是丝麻所裁。
宋元之时棉花陆陆续续传入中原,元朝曾大量征用棉花,但南北老百姓广泛种植棉花,还是明初时候的事。
以上从陆路和海路传入中原的粗绒棉花产量低,质量差,后来逐渐被细绒棉花取代。
裴英娘一开始打算先把菜油鼓捣出来,没有炒菜吃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可忙活来忙活去,倒是棉花成了她最先种出来的作物。
西域的棉花品种不适应长安的气候,勉强能够开花结棉桃,很难推广种植,她本以为试验可能以失败告终。幸好远赴南方的蔡四郎办事利落,成功从深山野林中的少数部族处求得另一种棉花品种,试种出第一批棉花,她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至于土豆、玉米、辣椒什么的,现在根本没有踪影,彼时海上贸易虽然发达,广州有大批外国人从事贸易活动,但商队规模有限,还远远没有到能纵横几大洋的程度。
裴英娘只能望洋兴叹。
至少先种出棉花了,菜油会有的,炒菜会有的,高产量的粮食作物也会有的。
裴英娘收回思绪,感叹道:“可惜没有赶上大军出征,如果那时候将士们能穿着棉衣出征,说不定能打更多的胜仗。”
然后李治论功行赏,她就可以要更多赏赐了。
李旦眉头微微一蹙,打断裴英娘的遐想,“现在献给阿父,也是一桩功劳。”
“也是阿兄的功劳。”裴英娘眉眼微弯,笑嘻嘻道,“没有阿兄的那些户奴帮我跑腿,我哪能隔着千里之遥种出棉花来。”
南方的棉花品种也不适合关中地区的土壤和气候,目前只能在沿海边疆地区种植。
裴英娘想着既然中原不能种,那不如干脆在边疆地区建立一个棉花种植园好了,遂掏出自己的全部积蓄,让蔡四郎一次性买下数万亩荒地种植棉花。那边的地价委实便宜,税收也轻,人工更廉价。
事情如此顺利的主要原因,除了蔡四郎吃苦耐劳、胆大心细以外,还离不开李旦的帮助。派去羁縻州的户奴亮出了皇子随从的身份,立即得到当地官员的鼎力支持。当地官员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能有和皇子、公主的仆从打交道的机会,巴不得裴英娘多买些地,白送她都可以。
公主在他们的治下置地,他们求之不得。
于是,裴英娘买、买、买,当地官员卖、卖、卖加送、送、送,她名下的棉花种植园就这么捣鼓出来了。
李旦轻笑一声,“你倒是瞒得紧。”
他根本不在乎马氏和蔡四郎在流放地过得好不好,之所以会派忠仆过去照应,只是为了让裴英娘心安而已。
没想到她不声不响间,又做出一件会震惊朝野的大事。
民生关乎社稷根本,棉花如果真能推广种植,假以时日,必定能代替丝麻。
到那时,永安公主之名,肯定会随着棉花的普及,传遍大江南北。
有了民心,她的地位将会更稳固。
李旦沉声道,“阿父知道吗?”
裴英娘点点头,“我下山之前告诉阿父了,阿父很欢喜呢。”
她一边走,一边和李旦说话,一脚踩在雪坑里,连拔了两下,长靴纹丝不动,拔不出来。
李旦走在前面,没有注意到裴英娘的窘迫。
裴英娘脚下一使劲儿,“啵”的一声,往后踉跄了两下,右脚是拔出来了,可长靴还在雪地里呐!
同样穿一袭男袍的忍冬连忙撒开牵着的枣红马,上前扶住她。
李旦回头时,便看到裴英娘以一种金鸡独立的姿势,努力朝前面垫脚,试图把右脚重新塞回靴筒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元朝对中原经济、文化的破坏真的超乎大家的想象,明朝开国的时候,全国上下连几个懂得专业知识的农业专家都找不到,明朝可以说是从废墟里开创出一个崭新的朝代,可惜费了几百年时间重新建立起民族自信,又被清给灭了……
朱元璋的某些想法其实很好,可是手段比较粗暴直接,他要求官员建立类似于孤儿院、福利院的场所收养孤儿,抚育老人,强制实行,谁办不到撤谁的官,然后那时候的官员就建了一堆豆腐渣工程,假装收养孤儿……
推广棉花时,朱元璋也是很粗暴的强制实行~长江流域广泛种植棉花,是明初之后的事。
第55章
没有李旦的吩咐, 周围的护卫随从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不敢上前。
杨知恩交待过他们,郎主和永安公主出行时, 不喜欢随侍左右的人靠得太近, 尤其是不要离永安公主太近。
郎主内敛沉稳, 御下宽和,不会轻易动怒, 可一旦真发起火来,那就是雷霆之怒, 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众人眼神交流, 默契地达成共识,他们还是假装没看到永安公主的窘状好了。
裴英娘靠在忍冬身上,等着谁把靴子送到她脚下, 忍冬只有一双手, 得先搀扶她, 没法空出手去捡靴子。
等了半天, 无人伸出援手。
裴英娘眸光流转, 匆匆扫视一圈, 暗暗纳罕:阿兄身边的随从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如果这时候是在李治身旁,别说她鞋子掉了, 就是走路时稍微晃两下,宦者们早就一窝蜂冲上来搀她了。
李旦的随从倒好,一个个呆若木鸡, 纹丝不动。
没人帮忙,裴英娘只好自食其力,右脚慢慢往前探,眼看就要够到靴筒了,不小心打了个晃儿。
忍冬手上微微使劲,把她扶稳了。
嘎吱嘎吱几声,李旦踏着积雪,快步走到裴英娘面前,弯下腰,半跪在雪地上,托住她的脚。
宽大的手掌握着脚踝,即使隔着层层绸布锦袜,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指腹温热的触感。
裴英娘一怔,呆呆地盯着李旦束发的白玉冠。